路露没走，一直坐在原地，等柳苇说话。
    柳苇不是头一回面对这种情况了。
    上一回是面对父母。结果算两败俱伤。她没让父母好过，她自己也不好过。
    柳苇直接问了，她看着路露：“大露哥，这合同是什么意思？”
    路露叹了一口气。在这之前，他前思后想，要怎么说服柳苇签下这样一份明显不合理的合同。
    最后他决定实话实说。在生活上，他可以无微不致的照顾她，但这不意味着她是一个没有自我判断力的人，他必须把她当成年人对待。
    路露：“怎么说呢？直白点就是，在商言商。公司看好你，想签你，但也怕你跑了。”
    柳苇被这句“在商言商”给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好像这段时间以来的温情都不见了。但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另一种尊重。
    其实她并不排斥利益交换——她想要的只是同样坐在桌前一起讨论的地位和尊重。
    ——你想让我做什么，你说清楚，由我来判断我要不要去做，而不是你替我做决定，逼我非去做不可。
    柳苇：“只给我很少的钱，算是一种保险？怕我赚了钱就跑？”
    这不是会跑得更快吗。你不给我钱，我找更能让我赚钱的公司去。
    路露：“其实陆哥会给你很多东西。”他扳着手指数，“跟他合作拍电影的机会，一共三部，另两部要么是他的片子，要么是不亚于他的投资，这样的机会在圈子里是会被人打破头去抢的。”
    柳苇点点头：“这个我相信。”
    路露：“另外，陆哥也不会真的亏待你。这幢别墅就是他的证明。他会在你完成拍摄后用别的方式补偿你的损失，不会真的让你只拿百分之五跟他干。”
    柳苇：“所以，他会在事后奖励我？”这一点合同里可没写上。
    没有在合同上写明的，都是不算数的。
    路露知道这一点看起来特别不可靠。
    但他也没办法，他没办法让陆北旌改主意。
    他想了想，说：“思思，你觉得陆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柳苇：“陆哥……挺可靠的吧。”
    她对陆北旌的印象确实不坏，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她也算认识陆北旌挺长时间的了，不管是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中，没有发现他让人反感的地方。工作中他擅长配合，生活中他平易近人。
    路露：“你要是问我，我觉得陆哥是一个皇帝。”
    柳苇懵了。
    这是什么形容？在开玩笑？
    可她又觉得路露不会在此时开玩笑。
    说真的吗？
    路露：“还是一个老年皇帝。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人也老了，就有点……怎么说？固执，不听劝，特别拗。”
    柳苇来兴趣了。
    路露：“陆哥成名挺早的，而且星路一帆风顺，他这一路走过来虽然有不少冒险的时候，但每回都成功了。别人是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他是好风就没走，就围着他转，一路把他吹上去的。”
    路露皱眉叹气，“他现在名利都不缺，就开始追求理想了。他是一个特别理想化的人，对人对事的要求都特别高，而且因为他自己能做得到，他就觉得别人做到也不难，只要制造一定的条件，就可以达到他的水平。这其实是非常强人所难的，很多人都因此跟他翻脸了。”
    柳苇有一点点的明白了。
    她坐直身，指着自己：“大露哥，你是说陆哥想让我也……”和他一样成功？
    路露慢慢点头：“他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在演艺的道路上努力攀登，越走越高。”
    柳苇：“……”
    这个……其实……
    她目前真的只能算是喜欢演戏，只是喜欢而已。
    她真没打算当成什么终身事业来做。没有这样的觉悟啊。
    路露：“为了帮助你成为这样的人，他就想让你保持一个单纯的环境。离纸醉金迷、奢侈享受都远一点，保持向上的动力。”
    柳苇：“……贫穷使人向上？”
    路露点头：“对头。他认为少给你一点钱，把你管得严一点，就可以使你一直保持着现在这个积极向上的学习态度。”
    陆北旌非常喜欢柳苇现在认真学习的姿态。非常喜欢。
    可他又非常害怕她一旦脱离了嘉世的高压管理就会松懈下来，他担心没有合同管束，她可能就不会这么认真积极的工作了。而且一旦有了很多钱，年轻人受不了诱惑，可能就会去享受金钱带来的快乐了，不管是什么工作都是辛苦的，她很可能就会从此不会回来演戏了，就算演，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认真了。
    柳苇陷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中。
    她听完路露的解释后，倒是没有很生气，因为陆北旌的做法让她想起了姐姐。
    路露：“我劝过他很多次，但没有用，他仍旧坚定的认为需要继续用高压合同来对待你，至于别的，他坚持他不会亏待你。”
    柳苇笑着说：“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他呢？”
    路露点头：“对啊，你为什么相信他呢？我跟他讲过无数次，可他不听。他认为哪怕你不信他，恨他，把他当周扒皮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好好的拍戏就行，剩下的他不会亏待你。”
    柳苇拿着合同笑：“是在他的手下好好拍戏。”
    路露：“对，是跟他好好拍戏。”
    陆北旌可没有舍已为人的想法，他调教柳苇是为了他自己用的方便、舒服。
    柳苇没有签这个合同——废话，傻了才签。
    柳苇：“我能再想想吗？”
    路露：“可以啊。多想想，想清楚再签。”然后拿出另一份合同，“这个是《夏日》的合同，你看一看这个，没有问题就签了吧。”
    柳苇：“……”
    《夏日》的合同很简单，就是预定在两年内拍完《夏日》这部电影，这两年里柳苇不能再接别的戏，接别的工作，比如商演啊，要使用她的肖像啊等等都禁止，她必须完全配合剧组的拍摄活动。
    剧组则必须给她买保险，拍摄期间她的饮食住宿都由剧组负责，不少于六百块的酒店条件（三星及以上），不少到一天三百块的饮食标准，一天工作不超过十个小时等等。
    然后，片酬是十万块。
    柳苇：“十万？”是不是有点少？
    路露：“这片要控制成本。陆哥的片酬才两百八十万。”
    “才”？
    她连他的零头都没有啊。
    柳苇：“……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我要是签了公司的合同，这部片的片酬就不是这个价了吧？”
    路露悄悄说：“还是这个价。所以你先签了这个，这十万就都归你了，这还是税后呢。等拍完这个你再签那一个合同，就从下一部开始算了。”
    柳苇哭笑不得。
    不过她确实也没想过真的不签陆北旌的公司。
    主要是她也没别的选择了啊。
    她要是还想继续演戏就必须要签一个公司。何况刚脱离了嘉世的虎口，为了提防牛总报复，她还真需要找一棵大树靠一靠。
    她想等见到陆北旌，确定一下他真实的想法，再考虑要不要签下来。
    她没怎么思考就签了《夏日》。其实她早就开始准备《夏日》了，现在签合同只是走个过场，她从来没想过不拍《夏日》。
    十万就十万吧，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路露收起合同，给她说：“跟以前一样，小兰、唐希和天南跟着你。明天化妆师过来给你定妆。下周等梁导回来就开始读剧本，一边读一边改，会折腾很长时间，不过不用担心，还是原班人马，都是熟人。”
    对啊，都是熟人。
    柳苇听到明天就又要开始为另一部电影忙了，不但没有觉得辛苦，反而有一种事情又回到正轨的感觉。
    比起在家里闲着，她更愿意进剧组拍戏。
    第85章 定妆加读剧本
    第二天， 化妆师来接她去公司试妆。
    这是她第一次来陆北旌的公司，在三环内，租了两层的写字楼。跟嘉世相比， 这里确实是非常不起眼了。
    楼挺新的， 就是没招牌，楼下和电梯旁的指示牌上都没有公司名称。
    到了以后拿胸卡刷开电梯，直接上十五楼。
    化妆师：“十五楼是我们用， 十六楼是大露哥他们的办公室，头头们都在十七楼。”
    十五楼一整层， 现在忙忙碌碌的，出电梯像看到施工现场，到处都是纸箱子摞得老高。
    走廊上的人来来去去，全都是一路小跑。
    化妆师说：“现在刚组剧组， 有很多事要做。”她把她领到一间化妆室里，请她坐下。
    化妆师：“桌上有水， 思思你喝。”她拿了瓶矿泉水给她，然后就去叫人了。
    今天是孔泽兰跟着她。
    柳苇问：“你以前是不是也在这里？”
    孔泽兰指指楼上：“我以前是在楼上。大露哥知道你来了， 他一会儿就下来找你。”
    没五分钟，化妆师带着徒弟推着衣架子进来了。两个男生一手一个长衣架， 共推了四个衣架进来， 上面都挂满了衣服。
    化妆师和另外一个小姑娘每人提着一个黑色的大尼龙箱，再拉着一个行李箱进来。
    他们把东西一一摆好， 路露已经来了。
    众人赶紧参差不齐的问好“大露哥好”。
    路露一摆手：“同志们辛苦了。”
    众人哄笑，然后各自接着干活。
    路露坐下来先给柳苇一张卡。
    柳苇接过来一看，是一张银行卡。
    路露：“拿着，是你的工资卡。你的补助会每个月五号打进来。虽然合同没签，但该有的待遇咱要有。”他悄悄说：“我都是给你按最高一级补的， 钱先花着，不能让你手里没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