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走在截然不同道路上的。

    如果当年不是宋队拯救了他，那么江少淮便会是如今的徐恪。

    宋队问他是否愿意埋伏在刘庆华身边的时候，曾跟他说：“做卧底是最难的。危险自不必说，我想跟你说的是别的方面。”

    “你整天跟他们一起吃喝玩乐，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诱惑。你现在坚定认为自己不会动摇，可要知道最难控制的，就是人的心。”

    “还有，不管你是否愿意，有时候你必须要做一些违法的事。周围的环境也会给你带来影响，有时候你会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会自我怀疑，会很痛苦。”

    “你跟他们会像亲兄弟一样，这样下来好几年。而我们对你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名字，像今天这样的面对面谈话以后不会有，我也不会直接跟你联络。最后你要为了一个名义，为了一个从来不去的地方，一些从来不认识的人而出卖兄弟，让他们死或者让他们坐牢。”

    “案子了结之后，因为你不是警察，连奖状跟证书都得不到，我们能给你的只有一个新身份，跟把你送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要重新开始生活。你身边的人全变了，可你也不能随便交朋友，因为你要保护自己的身份，要时刻提防被漏网的毒贩寻仇。你得一个人生活，会很寂寞，想到那些死去的兄弟也会很痛苦。”

    “你是我看着重新站起来的，我不想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只想把会发生的事情跟你讲明白。我们干缉毒这行的，看过的经历过的很多，熬不过去的，或者熬过去了又扛不住痛苦的，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你爸爸就是一个例子。”

    说到此宋队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少淮，说真的，出于私心我不想你接这个任务。可作为一名警察，我必须亲自来找你谈。所以我希望你想明白后再答复我。”

    他考虑了一夜，最后决定接受任务。

    这条命是宋队给的，他愿意回去。

    在刘庆华身边潜伏了六年，他已经适应了双重身份带来的紧张压迫，也自有一套解压的方法。只是对于徐恪，他始终想救。

    这个兄弟，是到目前为止，他最想救的人。

    现在他不能跟徐恪透露任何事情，等一切落下帷幕，他会给徐恪铺好后路。至少，他希望能保住徐恪的命

    从地毯上捡起烟头丢到烟灰缸里，他低声问：“有记者来问吗？”

    “目前还没有。”徐恪说，“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我已经警告他们不要乱讲。”

    “你留意一下进展，随时通知我。”江少淮吩咐。

    徐恪应了，江少淮挂了电话。

    电视上的新闻已经换到了下一条，有关于海城社区精神文明建设活动的。江少淮把电视关了，起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站下。

    海城的夜景依旧美丽，马路上如流萤般的车流，高楼大厦的灯光，巨大的LED广告牌，展示着这座现代化大都市的生机跟活力。

    可不管灯光多么明亮，灯下总有阴影存在。

    在最黑暗的地方，人命卑贱如蝼蚁，人类枉顾法纪，只听凭原始欲望的驱使。

    应明达的死是早已注定的。

    刘庆华处事的原则向来是凿骨吸髓，不榨干对手的最后一滴血不会放手。应明达既已入了他的陷阱，便就成为他的傀儡。

    应家五代从商，家底丰厚，又极重视名声，这便是送到刘庆华嘴边的肥肉，刘庆华不会轻易放过。

    刘庆华今天是拿走应明达的一块地，明天就会要其他物业，后天就会要应家的股权。

    应明达不死，应家早晚会被刘庆华一口一口蚕食干净。应明达死了，此事一了百了，葬入深海，应家也算逃过一劫。

    应明达从商几十年，这一点他必然看得透。

    悲剧的是，看透也无用，已经为人刀俎鱼肉，他只有选择生死的权利，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会为应明达感到惋惜，也会钦佩他毅然赴死的勇气。

    同时，也会感到欣慰。

    还好那女孩是跟着生母而非生父一起生活。

    她才十九岁，像是刚刚绽放的玫瑰，明朗艳丽又动人，勇敢又大胆，放肆而热烈。她这样的女孩是该活在阳光下面，而不是跟他这种在黑暗中独行的人牵上联系。

    她会被他拖入暗无天日的世界。

    她人生的路还很长。

    而他的，眼看着快要走到头了。

    她跟徐恪一样，跟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想到此，江少淮突然动了去医院看一看应明达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