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影响虽不大,面子却是挂不住。”黎夜眯起眼睛,似是在回忆什么,“仙界那帮子,向来不把下界修士当做同类,就好比墙壁被老鼠钻了洞,总是想要找回场子的。”
“不过……”黎夜顿了顿,视线划过伊冬灵,神情带着些微妙,“天道至公,为众生。纵是被设局封困,也未曾放弃下界,一部分天道规则化作壁垒,横档于两界之间,是为空门。”
——这也是他从伊冬灵身上察觉到一缕天道气息,却未急于拔除的原因。
“仙人下界,需要跨越空门,境界越高,受到的制衡越大,正常情况纵是下界,也只会派出上仙,但也难保不会有仙君觉得面子挂不住,哪怕境界受损,也要下界。”
在他的记忆中,仙帝一直妄图吞噬天道,百年间未曾下界,但座下仙君,似乎有下界的。
说着,又与伊冬灵解释了仙界的境界划分,除了仙帝之外,其下有十二位仙君,再往后,是上仙,先前他们遇到的那两名孩童,便是上仙。
伊冬灵听得认真,越想越觉得那两名孩童便是苗轮苗圆,而带他们下界的,是位仙君。
他莫名紧张起来,与黎夜挨得近了些,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照这么说,那我觉得……可能附近还有位仙君。”
然后谨慎半天,也无甚发生。
黎夜见他越贴越近,直接抬手一揽,低笑了声,“阿灵放心,纵是仙君下界,我亦可一战。”
至于仙帝……确实还需从长计议。
伊冬灵被他抱着,竟有些适应了,只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黎夜话语中的慎重,遂问:“仙界仙君,较烟南城主如何?”
“仙君有仙元相佐,道则之力,非凡人可比。”黎夜对此并未隐瞒,纵是烟南城主的道则与仙帝有几分相像,却也还未成气候。
也就是说……仙君是远强于烟南城主的。
伊冬灵面容严肃,想起先前黎夜斩杀烟南城主都受了不轻的伤,若对上仙君……就算有一战之力,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想,日后如雪山这样的敏感地带,还是要少来,能低调还是低调些。只是不知,今日黎夜杀了那两位上仙,是否会引祸上身。
伊冬灵有些后悔,若不是他提出要来一趟极北,黎夜何至于这么早与仙界有正面冲突。
正懊恼着,脸颊突然被亲了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自耳畔响起,泛起一阵热意,“阿灵不必担心,凡人不可比,但我可比。”
伊冬灵:“……”有被土到。
但不可否认,心中若有若无压着的石头,被轻描淡写地拨开了。
确认此处确实没有仙君,伊冬灵和黎夜一起飞身前往雪山查探,断裂崖壁之上,龙飞凤舞的“此间无仙”,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这血迹,应该是出自屠一的手笔。”黎夜看着那百年未褪的血迹,淡淡评价。
上辈子他过早入了仙界,并未见过极北雪山之景,但在不断的逃亡与伪装身份中,听说过屠一的传闻。天生的剑道载体,曾一剑开天门。
——指的应该就是这一剑。
以一己之力被一群傲慢的仙当做了黑历史,只是结局似乎不太好,被投入仙界造化炉,熔炼剑道之魂,源源不断地为天柱巩固能量。
“屠一……”伊冬灵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名字他有些印象,原书中形容他是万年难遇的剑道天才,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间消失了。
原先他不明白其中道道,如今亲眼见了,便明白,这雪山本就被斩断过一次,司半仙所为,是沿着原先那裂痕,又斩了一次。
只是知道这些,也只是更加了解仙界而已。伊冬灵又在雪山附近徘徊了一段时间,终是确定,雪山与他的灵体之间,并无直接关系。
当日司半仙以他的血为祭,只是先天灵体本身的特殊性——正如屠一之血百年未褪一样。
他们并未在极北停留太久,伊冬灵和黎夜又乘坐传送阵返程。与七曜门的守卫长老大概说了极北之事,便离开图柳境内。
……
极北之南,景杭。
本是处风景秀丽之地,此刻却被无尽的金色火焰所笼罩,任凭修士们如何挣扎,也无法扑灭落在身上的火焰。
虚空中,有道身影浮空而立。
那是个容貌不凡的男子,双眸冷淡,但周身萦绕着一种独特的气韵,在霞光映衬下,身后仿佛氤氲着一圈浓郁的神光。
他俯视着火海中挣扎的身影,神色淡淡。
“仙人、仙人饶命!”体内的灵力仿佛不听使唤似的,在这恐怖火海之内,修士好像都变成了普通人,没有半分反抗的力量。
火焰临身,痛苦难耐,景杭城主有着化神期的修为,如今却连道则领域都无法撑开,“不知我景杭何处冒犯仙人!若是小人无礼,还请仙人大度,放过城中无辜民众!”
天上那位淡淡地望着他,并不答话。那眼神太平淡,甚至没有丝毫情绪,就像在做一件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似的。
景杭城主在火焰中痛苦挣扎着,却在对上那双目光时顿悟了。
——哪要什么理由,对他来说,哪记得他们谁是谁,不过是些蝼蚁,嫌碍事,抬手,便掸掸干净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景杭城主疯了似的大笑,夹在一众哀嚎声中格格不入。接着,他竟直接抬起双手,猛地一发狠,扭断了自己的脖子,在无尽的火焰烧死他之前,自裁而去。
纵是死亡,也要有尊严地死去。
痛苦的哀嚎声铺天盖地,空中那道身影看着不灭之火中的景象,本无表情,却在景杭城主自裁而亡时,突兀地笑了声,似是得了什么趣味。
——竟瞧见了一只特别的蚂蚁。
瞬杀的方法很多,他却选择了较为缓慢的一种。待生机彻底消亡,一颗颗微小光点从那些残骸中不断上浮,没入他的躯体之中。
下界代价不小,收取些福利,不为过吧?
待吸收了无尽生机,一道霞光于天边隐现,那男子抬掌轻触,便瞬间接收了无数信息。
知手下身死,男子并无多少情绪波动,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平淡的神情有了波澜。
“冰雪灵体,有点意思。”
……
离开图柳,伊冬灵算算时间,说道:“我们是不是该提前往清元方向了?”
清元,玄天秘境的开启之地。
“不错,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提前过去,备些材料。”黎夜应声道。
伊冬灵有些不解,“什么材料?赤羽令么?”
入玄天秘境,需持赤羽令,他们目前手上只有一枚——还是伊家给的。
“赤羽令倒是不急。”黎夜说:“阿灵莫不是忘了?说好的,要给你炼件趁手的本命法宝。”
伊冬灵这才恍然。
之后他便同黎夜一起,几经周转,一周后,抵达清元境内。
距离秘境开启只剩半月不足,已经有不少修士提前赶至清元,令本就热闹的清元更加热腾。
黎夜目标明确,带着伊冬灵来到了一处荒凉之地,一片荒土中,间或有些不知品种的植物生长,却也只是薄薄一层,参差不齐。
灵力波动却微妙,有种奇怪的又滞涩却又顺畅的感觉。
“这便是玄天秘境的开启之地。”黎夜说。
“嗯?秘境开启之地?”伊冬灵有些惊讶,“倒是意外地冷清,附近竟无客栈、商铺之类。”
这似乎有些不太科学,毕竟这玩意就好比是现代的旅游胜地,修士高度聚集,该有的是商贩想要借此机会大赚一笔才是。
哦不。
还是有那么一座建筑的,只是太过简陋,若不细看,几乎与这片荒土融为一体。孤零零的小房子,其上挂着一张破旧的牌匾,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器”字。
他指了指那个小破屋,疑惑道:“那个小屋是怎么回事?为何只有那一家?”
“哈哈哈,不愧是我家宝贝,一眼就瞧出我们此行的目的地。”黎夜大笑道。
“少来,方圆数里仅此一家,要多显眼就多显眼,注意不到才奇怪呢。”伊冬灵抬眸瞥了他一眼,拒绝接受对方的尬夸。
起初听见对方的肉麻称呼,他还会不好意思多一些,但听得次数多了,他已经逐渐免疫。
黎夜闷笑一声,直接揽过伊冬灵的腰身,解释出声:“玄天秘境,天地大道衍化而生,开启与关闭时会牵连周边灵气紊乱,寻常建筑无法支撑,建再多也会被销毁,久而久之,修士间也就达成了共识。”
伊冬灵认真听着,只是心中有些疑惑,总觉得与原书中关于玄天秘境的描述不符。
“休息、交易之所,离了这片区域的影响范围,应有尽有。”黎夜继续说道:“但炼器材料,最好的,还是要属曲间。”
——曲间,似乎是位炼器宗师。归一盟那炫酷的一叶舟便是由他所制。难道……
视线落回在那间小破屋上,刚有了猜测,黎夜便搂着他,几个纵跃间,来到那间小屋前。
离得近了,愈发觉得这建筑做工敷衍,破旧且简陋,大抵只比纸糊的略强些。
但结合黎夜先前所说,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受秘境影响,再好的建筑也要被不停摧毁,这小屋如此破旧,大概是为了方便重建。
他瞬间联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小说,这种特立独行的建筑,里面只怕又脏又乱,还住着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大概率是个隐世高人。
“他有收集稀有材料的习惯,我们需要的,他这里大概率是有的。”黎夜说着,揽着伊冬灵一起,腕间灵力激荡,推门而入。
甫一进入,只觉热气奔腾,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几个形态各异的火炉陈列其中,玄而又玄的阵纹布满房间。与想象中的杂乱不同,里面没有其他任何杂物,意外的干净整洁。
玄奥的阵法中心,摆着一摇摇椅,一名青年慵懒地躺在上面晃悠来晃悠去,虽然脑袋上戴着的毛绒帽子遮去了部分五官,却依旧能分辨出是很俊秀的形象。
伊冬灵顿时觉得自己先前的联想有些冒犯。
“他便是曲间。”黎夜见伊冬灵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对方,出声介绍道。
伊冬灵点头,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啧,既然知道是我,也应当知道我的规矩。”摇摇椅上的青年依旧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只草草扫了他们一眼。
视线落在伊冬灵身上时,青年颇有兴趣地半撑起身,却在注意到黎夜搭在伊冬灵腰间的手之后,又兴致缺缺地躺了回去,凉凉道:“不好意思,没有眼缘,请回吧。”
——态度极为冷淡。
伊冬灵见状,暗暗想着,他那不靠谱的刻板印象也算是沾了点边,这位炼器宗师性子确实是颇为古怪。
他抬眸看向黎夜,想看看黎夜这茬怎么接。
黎夜似是早就料到会如此,从怀中掏出一个熟悉的小玉瓶,平静道:“我最近得了一宝物,没多少特别之处,但……能生发。”
世人只知曲间炼器讲究眼缘,只是这“缘”虚无缥缈,不知其解。重来一世的黎夜却是再清楚不过,表面高人风范的曲间,所看不过是——容貌与宝贝。
若是容貌符合他的喜好,单身仙子,可接。
若是送出的宝贝合他心意,亦可接。
“?”伊冬灵眼角一抽,又是这玩意……他知道此物有诸多妙用,但是能生发?这算什么?
难道……伊冬灵视线微转,落到曲间脑袋上那毛绒帽子上,心中有了答案。
一直懒洋洋的青年却是猛地撑起身,屋内火炉嗡嗡直颤,他抬手轻压帽檐,只露出一半的眼睛锋锐至极,“你是如何得知的。”
头发的事情,一直是他心中大忌,从未在人前暴露过。而这个家伙却这么干脆地直中要害,显然知道些什么。
“无可奉告,你只需要告诉我,要还是不要?”黎夜并无太多耐心,哪怕面对曾经的故人,也没有解释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