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擎海的声音也温和了一些。
    之后，宋姨陆陆续续的又端上来几道菜，饭桌上的对话倒是没有太多，就像是许多人第一次登门拜访的尴尬气氛一样。
    尤其是徐知木这样的身份，已经被人家调查的很清楚了。
    普通人家会先问，你是哪的人，家里几口人，爸爸妈妈做什么的。
    但是这些对于叶擎海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他现在不在乎别人家里有没有钱，反正他自己就是豪门，他所看重的是对方的能力和未来的成就。
    徐知木也是觉得一时间不知道从什么切入。
    学历，家庭条件，工作人家早早都调查清楚了，郑城人，一家三口，现在带俩未婚妻，嗯，马上有第三个。
    徐知木怕自己说出来今天就走不出去这个门了。
    这种情况，一般人家都是女朋友会多少找点话题出来。
    但是看了看身边的叶洛嘉。
    好吧，这个女总裁感觉比自己还有点不自在。
    这会，门又被推开了，宋姨的目光和叶擎海微微对视，然后笑着来到叶洛嘉身边：“嘉嘉，阿姨要去前面拿点东西回来，厨房里煲着汤你先去看着好吗？”
    叶洛嘉的目光微动，她知道这是找了一个借口，好让徐知木和自己父亲单独说说话。
    她下意识看向了徐知木，徐知木则是微微拍了一下她的小手，笑着开口：“没事，我在这里陪着叔叔喝点，你先去吧。”
    叶洛嘉又看向了自己父亲，叶擎海也是对着她点了点头。
    这下，叶洛嘉才慢慢站起身，转身和宋姨一起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二人。
    “叶叔，有什么话，您现在可以说了。”
    没有叶洛嘉在，徐知木也是直接开口说着。
    叶擎海看着他，原本还柔和的目光此刻也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压迫感，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审视着徐知木。
    “你今天来，到底是打算以什么身份来见我？”
    他的话语说的很清楚，徐知木的情况他很了解，已经和别的女生订婚了，但是只要还没有确定结婚，那这之前，就都可以改变。
    可是，现在徐知木还和那个女生生活在一起，这边又直接登门，那他究竟是以什么的身份来到这个家里。
    徐知木也知道，叶家的人内心的骄傲，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他已经做好的决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
    “叶叔，我和嘉嘉是未来可以伴侣一生的人，我会娶她。”
    徐知木说的很认真，看着自己这个老丈人的目光。
    叶擎海毕竟是掌权偌大叶家十多年的人，站在一个权力的巅峰，一个眼神就能让一般人难以招架。
    他的声音沉稳，却如同暗涌不断的海洋：“那你的那个未婚妻呢？你要做出一个选择。”
    最后的半句话，看似是一个陈述，但是却更像是命令甚至是威胁。
    徐知木看着他，想了片刻，目光在这所温馨的小屋内看了看，最后轻轻笑了笑，平静对视着叶擎海：“叶叔，当初你做出的选择，你现在后悔吗？”
    叶擎海的手陡然抖了一下。
    徐知木则是打量着房间，他继续开口道：“您的事情，嘉嘉和我说过一些，当年你一个人离开这个家去下海创业，这是你的选择，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金钱地位，或许还遇到了另一个人，可是有些事情，你也会遗憾一生吧。”
    这些事情，是埋藏在叶擎海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人越老，就越害怕面对过去，尤其是那些无法弥补的过去。
    “你懂什么，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个选择，否则只会……”
    叶擎海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徐知木就打断了他。
    “这间房子，应该就是您和嘉嘉母亲之前生活的地方吧，我看了很多细节，房间的每一处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但是很明显，还是没有居住的痕迹。
    这说明你后悔了当年的选择，想要弥补想要回到回去，可最后却发现你根本无能为力，因为选择这件事情，就注定了没有回头路了。
    叶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我这辈子很少做单选题，单选题是非分明，可多选题……或许有时候得分会更高呢？”
    徐知木含蓄又很直白的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你！”
    叶擎海一时间有些语塞：“我叶擎海的女儿，你难道想要让她在别人眼中落一个……什么样的名声？”
    “叶叔，你觉得人活这一辈子，是别人的目光重要，还是自己的幸福重要？”
    徐知木开口说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刚才的宋姨，应该就是你又遇到的人吧，可是这么多年了，你既没有忘掉从前，也没有给宋姨一个真正的答案，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叶擎海一瞬间呆滞了一下，的目光也看向了这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房间，曾经的画面似乎浮现在眼前。
    “叶叔，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还会选择如今的局面吗？”
    叶擎海听着徐知木的这句灵魂叩问，他的眼前似乎浮现了无数的画面。
    是啊，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也一直没有放得下叶洛嘉母亲，对现在身边的她，也一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还和自己的女儿一直隔阂这么多年……
    他在事业上是一个成功者。
    可是在家庭上，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忽然也想起另一种可能，如果自己当年的选择能不一样呢？
    或许被人戳着脊梁骨被骂不称职，或许她们也会因为自己被别人的目光议论。
    可是至少，在嘉嘉母亲离开人间的最后一刻，她的身边也还能有一个不称职的丈夫陪伴。
    儿时的叶洛嘉也能有一个父亲陪着她，让她的童年不至于在家族中的排挤中渡过。
    还有现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也许早早的可以给她一个想要的答案……
    或许真的，有时候坦荡一些，哪怕是被人骂着人渣一些，也总好过让身边的人跟着自己一起承受最大的痛苦。
    正如徐知木说的。
    单选题看似简单明了，可一旦错了，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多选题，答案或许不是唯一，可总会让你得到一些分数。
    人们都想要一心一意的感情，可是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上天或许就是给你安排了这么与众不同的人生。
    我们都喜欢纯情的结尾，但是如果事情走到了这一步，还不如坦坦荡荡的接受，总好过更加遗憾的结局。
    徐知木就是理直气壮的要当渣男。
    如果是以前的叶擎海，或许就真的要给徐知木沉海了。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这种“伪君子”真还不如这种坦坦荡荡的混蛋。
    叶擎海的目光在房间里不断流转着，似乎还能想起从前的画面。
    那个带着些许拘谨和羞意每天站在门口等着他回家吃饭，即便自己可能数个月也很难回一次家，最后甚至抛弃了她，可也从来没有一句怨言的女人。
    叶擎海感觉有点鼻酸，他攥着手里的酒杯，用力的酒水都要洒落出来。
    是啊，他真的后悔了，可是也为时已晚了。
    他举起酒杯，猛地喝下一大口，辛辣的刺激也止不住他心中的苦涩。
    这段时间各方面的压力，也压的这个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真的有点情绪紧绷了。
    徐知木看着他，默默的和他一起喝了一杯，又给他倒满。
    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一瓶酒被两个人喝下肚子。
    叶擎海双目有点发红，他喃喃开口：“我对不起她，更没能照顾好嘉嘉，我辜负了太多人了……”
    叶擎海摇了摇头，他露出一抹苦笑：“曾经我总以为，我能掌控一切，可是到了最后才发现，我早已经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亲手丢掉了。
    我知道嘉嘉怨我，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娶妻，就是怕嘉嘉和我彻底决裂，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可她……也是我和她唯一的女儿。”
    叶擎海的声音颤抖，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块老怀表，打开之后，看着里面的照片。
    他这些年挤压的压力，似乎都在此刻有点挤压不住了，他颤抖着声音：“以前，我总还觉得，我可以慢慢补偿给嘉嘉，可是现在，我可能真的很难办到了……对不起……”
    徐知木的目光看到了怀表里的照片。
    年轻时期的叶擎海也是妥妥的帅公子，他的身边是一个留着简约长发，气质娴淑，长着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的女人，眼下还有一颗泪痣。
    而两个人的中间，站着一个像是瓷娃娃一样精雕细琢的小姑娘。
    虽然看着只有五六岁，但是眉眼已经长的十分好看，遗传了母亲的丹凤眼，自小就带着一种贵气，而且此刻的叶洛嘉笑的眼睛弯弯的，洁白的贝齿还有两颗小小的虎牙。
    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或许，这才是以前的叶洛嘉吧。
    “这是嘉嘉的母亲，还有她小时候，很可爱……可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她笑过了。”
    叶擎海此刻喝了酒，这些年的压力都在此刻要压垮了这个中年男人。
    他害怕的东西，徐知木知道是什么。
    如今的叶家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叶擎海抛开一切光环之外，他更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
    这次叶家危机，他如果撑不过去，这个家可就再也容不下嘉嘉了。
    他像是炫耀似的，让徐知木看叶洛嘉以前的样子，可声音里也都是苦涩。
    徐知木看着照片，看着叶洛嘉这么开心的笑容。
    什么霸道女总裁啊，小时候看着明明比安小米还要调皮的模样。
    有父母撑腰，当然可以毫无顾虑的笑，没人愿意天生就冰冷的不愿近人。
    那些……都是她给自己的防御和伪装。
    徐知木看着他，举起酒杯：“叶叔，我答应你，我会让嘉嘉重新拥有这样笑容，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誓言。”
    叶擎海看着徐知木，此刻带着认真笑容的徐知木。
    像极了以前的他。
    只是那个时候，他选错了路，而在徐知木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另一条更好的路。
    叶擎海没有说话，但是也举起了酒杯，和徐知木碰了一下，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