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安城，哪怕是冬天，到处也都是绿色。
    何叶又看向前方。
    熟悉的公交站还在，恰好一辆公交车停了过来，前面没人上车，后面牵着手跳下来一对儿小情侣。
    男生一手撑伞，绕到广告牌这一侧后，男生突然低头，吻住了身边的女孩子。
    何叶脚步一顿，某些不曾刻意去回忆的画面毫无预兆地从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曾经也有一个人，牵着她走到那里……
    那对儿情侣很快就分开了，亲昵地靠着走向小区南门，说说笑笑地进去了。
    何叶也继续走了。
    不过她没有进南门，而是绕到东门那边。
    何家的店铺还在，但曾经的“光明超市”已经改成了“阳光水果”，毕竟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网购生活用品，超市效益不如以前。
    吴莉送了一位客人出来，正笑着，忽然看到只隔了几十米的何叶，她眼睛一亮，高兴地朝里面喊：“老何，小叶到了！”
    何叶加快脚步，好让爸爸少走几步。
    吴莉接过她的伞，放在旁边的置伞架上，脸上洋溢着笑意。
    何勇笑得更是灿烂，捞起一个小板凳给女儿坐：“答辩怎么样，顺利吗？我看手机，经常有大学生抱怨答辩太难的。”
    何叶：“准备充足就也还好。”
    吴莉：“我早跟你爸说了，他就喜欢瞎担心，我们家小叶这么优秀，论文答辩什么的就是走个过场。”
    何叶：“……”
    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她写论文也头疼啊！
    “阿姨你坐，我坐了一路车，就想站会儿。”何叶真不累，把小板凳让给几乎要站一整天的长辈。
    这么多年下来，何叶越来越喜欢吴莉了，如果不是吴莉只比她大了十七岁，何叶或许早已喊出那声“妈”。
    吴莉哪闲得住呢，抓了一把红通通的车厘子去里面洗干净，再用一次性塑料盒端出来，叫何叶吃：“这批特别甜，快尝尝。”
    何叶习惯地肉疼：“你跟我客气什么，留着卖钱多好。”
    吃个橘子橙子也就算了，车厘子太贵了。
    吴莉嗔她：“跟你爸一个样，瞎省，辛辛苦苦工作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家里有现成的为什么不吃。”
    何叶低头笑。
    何勇暗暗心疼，以前他还不懂女儿为什么那么节俭，被吴莉吐槽过几次，他终于懂了，原来女儿都是从他这里耳濡目染的……
    怎么说呢，节俭肯定是好品德，总比浪费强，可做爸爸的，看着女儿傻乎乎不懂享受，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儿。
    何勇转头又给女儿开了一大颗榴莲！
    女儿在上海的时候他够不着，现在回来了，至少水果上，他要让女儿吃个够，不吃也得吃！
    何叶：……
    “现在生意怎么样？”
    吴莉：“挺好的，咱们小区有钱人多，经常来买水果，就这车厘子，有的人一箱子一箱子买。”
    何勇：“你说的是周家吧，那家儿子跟小叶是高中同学。”
    吴莉心思一动：“有女朋友了吗？要不要撮合小叶跟他试试？”
    何叶险些被车厘子卡住！
    吴莉却是认真的，她见过周家那小子，长得又高又帅，见人就笑嘴巴也甜，即便家里条件差点她也喜欢。
    缓过气来的何叶连忙道：“阿姨想多了，他有喜欢的人了，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何勇吃瓜脸：“他喜欢小晴？”
    何叶点头。
    虽然朱晴不肯承认，两人也没有明确挑破那层窗户纸甚至还是见面就要拌嘴，但何叶感觉的到其中的暧昧，朱晴电话里吐槽周向明的语气，像极了电视剧里一些老婆嫌弃自家男人。
    何勇：“挺好的啊，他们俩还挺配的。”
    牵线念头刚冒出来就夭折的吴莉非常遗憾，问何勇：“同小区不是还有一个上清华的吗，跟小叶也是同学，他现在在哪？”
    何叶默默地咬着车厘子。
    何勇：“不知道啊，这两年都没见着他了，忘了什么时候听小周说的，他好像出国了。”
    这话跟何叶听说的消息是一样的。
    还是去年过年聚会，朱晴无意间提到的，说完还有些懊恼地看向她，怕她不爱听。
    何叶并没有不爱听。
    刚跟陆津分手那会儿，她是不想解释两人分手的原因，所以朱晴问了她就抗拒，等这事彻底过去了，大家都不好奇了，朱晴就算提到陆津，何叶也只是心里偷偷起些涟漪。
    她对陆津，不可能像对其他高中同学一样，听到什么消息也都不是太在意，再怎么说，两人有过很多特别的回忆。
    但在意的程度也只限于——原来他出国了啊。
    或许还有一些放松，因为陆津在国外，她回安城就完全不用担心与他碰面了。
    何叶没有讨厌陆津，也不是害怕陆津，不想见他，完全是太尴尬了。
    一个曾经肆意吻她吃她口水的男人，一个在无人的地方让她发出那种声音的男人。
    现在想想，何叶就特别后悔，当时怎么就糊里糊涂纵着他做了那么多羞羞的事？
    她都想从科学、生物的角度分析一下十八岁的她的心态，怎么就一步步进展到了那一步。
    何叶还记得，有一次晚上，大学舍友们笑着分享彼此小时候做过的糗事，那种回忆起来脚底能抠出一栋城堡的黑历史。
    轮到何叶，她表面笑得平静：“我还好，天天就知道看书写作业，没什么精彩回忆。”
    只有她自己知道，与陆津在一起的那个暑假就是能让她偷偷抠出一栋大别墅的人生黑历史。
    傍晚，何叶做好晚饭，用保温锅带到水果店，一家三口挤在收银台后面一起吃。
    超市还可以提前关门，水果容易坏，家里最大方的吴莉都舍不得浪费晚八点前的销售期，更不用说何叶父女俩了。
    “这次打算在这边住几天？”何勇哼着问，丝毫不掩饰对女儿的埋怨。
    何叶心虚。
    她当年那么快就搬去跟爷爷奶奶住，确实没有怨爸爸的意思，但现在想想还是不够成熟，光想着让爸爸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与吴阿姨相处，该恩爱恩爱，不用担心女儿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却忘了爸爸同样也想她这个女儿，忘了长辈们未必需要她这样的“成全”。
    “住到我面试结果下来吧。”心虚完了，何叶笑着答。
    何勇：“才答辩完就要找工作？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年后再找多好，哎，你这孩子，跟我一样的劳碌命。”
    何叶小声道：“看见那边有招聘消息，我就投过去了，再说年前真能搞定工作，这个年也能过得安心了，阿姨你说是不是？”
    吴莉：“……算了，找的哪家公司，已经通知你去面试了？”
    “嗯，蓝海机器人，就是蓝海科技下的一家子公司，半年前刚上市的。”
    蓝海是国内科技巨头企业之一，在何叶读大二的时候成立了机器人子公司，如今也算行业翘楚了。
    何叶要回安城发展，蓝海机器人便是她不二的选择。
    何勇：“公司在哪？离你那套房近吗？”
    何叶笑：“近，六公里多一点，打车地铁都方便，朱晴都羡慕我，说你眼光好，买房会挑地方。”
    爸爸刚给她买房的时候，也是图那边楼盘相对便宜，符合当时爸爸的支付能力，没想到周边发展一年一个样，当年的有限选择已经成了现在的香饽饽。
    何勇嘿嘿笑：“可能我天生适合投资吧，还有人劝我炒股呢。”
    吴莉瞪眼睛：“谁劝的？我现在就打电话骂他！”
    何叶也表情严肃地给爸爸上了一堂课。
    何勇：“放心放心，我开玩笑呢，我才没那么糊涂。对了，小叶赶紧把驾照考了，爸爸给你买车，咱们不去挤地铁，以后怎么舒服怎么过。”
    吴莉：“是啊，自己会开车做什么都方便，想你爷爷奶奶了，随开随到，赶紧学，省着你爸拿钱去炒股。”
    何叶哭笑不得，暂且答应下来。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何叶提前半小时到了蓝海机器人的总部大楼。
    用富裕的时间熟悉熟悉总部环境，何叶再前往面试地点。
    分三轮面试，今天才是第一轮，按照惯例，应该会由发布招聘信息的“运动控制算法组”组长负责审查应聘者的专业资质。
    休息室坐着十几个面试者，包括何叶在内一共三个女的。
    何叶坐在窗边，默打腹稿。
    她在上海一家大公司实习过，有类似面试经历，专业上的自信则让怯场彻底远离了她。
    “何叶。”
    何叶收起手机，去了用来面试的小会议室。
    面试官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相当年轻的西装男，看起来跟何叶是同龄人，居然还长了一对儿酒窝，翻着简历朝何叶一笑，一点面试官的架子都没了。
    “何叶是吧，你是我学妹呢。”程睿笑得十分亲切，“我是一七年计算机系本科毕业，大你一岁。”
    何叶也很惊喜：“哦，我好像想起来了，你代表学校拿过机器人比赛的奖！”
    程睿晃晃手里的简历：“后浪推前浪啊，我们当年只拿了第二名，你们小组可是拿了第一。”
    何叶：“我是读研究生后才拿的，不一样。”
    她本科期间并没有参加过全国比赛。
    程睿：“哈哈，商业互捧可以留到以后，先谈正经的。嗯，让我选的话，其实人都不用面了，你就是我想要的新队友，不过我不是组长，组长出差了，临时叫我来面试，这样，我先把你送进二面名单，三面的时候组长也回来了，我让他直接去总监那里把你要过来。”
    何叶笑：“没关系，按照正常程序走就好。”
    程睿：“那不行，别的组都有好几个妹子，我们组也得再加一个。”
    何叶：“……”
    她脸微红，程睿忙解释：“我开玩笑的，你放心，咱们组风气特别正，绝对尊重女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