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诺真正慌起来了。这么高的山顶，要是老师不愿意的话，他可没办法将对方强行带下去。要是最后这个老师一直不肯下山，也不会消失……尤珈老师是不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又扯了扯对方的衣摆，声音可怜兮兮：“老师，您可不可以跟着我下去？我想和您一起回到现实世界里……看看我啊，老师……”
    说出的话被彻底无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心脏又凉凉地乱晃起来。
    希尔诺整个挂在老师身上，在对方耳边吹气，舔了舔对方的眼角，甚至尝试用舌尖顶开对方紧闭的牙齿……都没有用！这只猫猫彻底自闭了！
    “不要再看天空了！看看我！”
    希尔诺磨着后牙，直接扶住对方的肩膀，坐到了老师的大腿上，用自己的脑袋挡住对方空虚的视线。
    身后就是万丈悬崖，掉下去哪怕不疼也会吓出半条命。希尔诺就这么坐在危险的边缘，坐在尤珈老师柔软的大腿上，甚至往前蹭了蹭，坐得更紧。
    两只手环住对方的肩膀，扣在后颈，小腿夹住对方的腰，将自己的安危与老师的安危锁在一起。
    “老师，这里真的很危险。这不是您该呆的地方，您就跟我……”
    话说到这里，希尔诺感受手腕内侧贴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他有些意外，扶着布娃娃似的老师往前倾倒，趴在对方的肩膀上，终于摸清楚了是什么东西。
    是金色的锁链。锁链细看由流动的晦涩符文构成，攀爬在老师的脖子上围了一圈，像是颈环。
    有点眼熟。希尔诺想起了老师先前戴上的颈环，可那枚的造型要精致许多，就像个无害的小配饰一样，丝毫没有危险性……至少看上去如此。
    面前的金色符文实打实缠绕成了粗壮锁链，由两股手指粗细的链条扣成一环又一环，沉甸甸地压在老师脆弱的脖子上。
    希尔诺将脑袋探得更近，发现锁链贴着肌肤延伸进了老师的衣领里。他捉住了锁链轻轻往外扯，扯不动，甚至扯出了尤珈老师的一声闷哼。
    他赶紧松开了手，端详起老师的脸。想问疼不疼，但对方无神的眼睛仍旧虚幻，希尔诺不指望老师能回答出什么。
    这么一看，灰眼睛的呆呆版老师连喊疼都不会，也太容易被欺负了。要是放在外面的世界，该多容易被坏人伤害。
    希尔诺眯起眼睛，干脆决定扒掉老师外面的袍子，检查里面的情况。从上至下一颗颗将暗扣解开，又摸索着一根根抽掉绳结，终于将厚重的外袍揭开，摊在老师的腿间。
    脱下阴影般笼罩着的袍子后，尤珈老师的上半身显得轻薄许多，甚至给人削瘦的错觉。那几根锁链在衬衣里滑动，微微突起，仿佛吮吸着老师血液的毒蛇。
    啧。
    希尔诺皱起眉，一把将老师里面的层层马甲、衬衣、内搭……所有的所有全部拆下来，堆在老师的腿上。
    等到尤珈老师裸着上身展现在他眼前，希尔诺甚至来不及产生害羞的情感，眼睛紧紧盯住对方身上缠绕的刺眼线条。
    金色的锁链在腰身上捆了一圈又一圈，从脆弱的脖颈向下延伸，锁住双臂，没入隐秘的腰下，最后插进地面的裂缝中。
    希尔诺终于注意到了被他忽略的地面。这座静止的火山之上，几道裂开的狰狞豁口中，笔直拉着几根粗大的锁链，锁链的末端正是尤珈老师的身体。
    这简直像是囚困犯人一样！怪不得老师无法离开这里！哪只猫猫被这么锁着都会自闭的！
    希尔诺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想要将尤珈老师解救出来，却不知道该怎样做。
    把锁链斩断吗？可这么粗……再说这里也不是现实，所有的东西都是内心的具象化……
    这些锁链是老师心理的具象化？是尤珈老师自己把他锁起来的？
    那股愤怒蓦地被浇熄，被心疼所取代。希尔诺捏着老师手腕上的锁链，思考着如何让对方心甘情愿解锁。
    ……又或许，这些锁链不是面前的老师做出的，而是其他的尤珈老师？看着老师灰色的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另外几十双蓝眼睛。
    面前的是一只被孤立的小猫……因为眼睛的颜色不同？眼睛的颜色代表着什么呢……老师所厌恶的污染？
    希尔诺将手指插入到锁链和老师的肌肤间，试探着锁链的松紧度，没注意到头顶上的灰眼同样盯着他。
    看符文的样式和尤珈老师的项圈差不多。希尔诺将整个手掌都探入到锁链下，感受到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烫。
    嗯？真的松动了？
    他心下一喜，用手掌包裹住锁链。随着热度的攀升，掌心处浮现细密的纹路，是尤珈老师曾在他手心画上的图案。
    繁复的图案透过掌心向外散开，荡开浅金色的一圈。光芒落下之处，紧覆的锁链如同被散了生命力，如同被褪下的旧皮，松松垮垮挂在老师身上。
    尤珈老师可以脱身了。希尔诺喜上眉梢。
    如果锁链是内心的具象化，那么这枚图案也该是。老师在内心深处，允许自己解开锁链。这份认知令希尔诺刚倒下的自信心，又一次直挺挺地立起，迎风飘扬。
    “老师，您现在……？！”
    希尔诺抬头，见到那双印象中无神的灰眼，此刻盛满了揶揄的笑意。冰凉的触感在同一时间攀爬上他自己的手腕。
    他一寸寸低下视线。尤珈老师正捏着金色的锁链，一圈圈缠绕上自己的手腕。
    方才失去了生命力的金色符文，再一次鲜活起来，欢快地在自己的肌肤上跃动，甚至更有精神、更有活力。
    “您在做什么……”希尔诺不解地想调整坐姿，但很快发现整个下半身早已被锁链牢牢捆紧。
    源源不断的粗长锁链仍旧向上攀爬，逐渐蔓延过了他的胸口。冰凉的金色符文如潮水般淹没身体。
    尤珈老师终于慢条斯理地捆好了两只手腕，接着紧紧拥住了他，脑袋在脖颈间蹭来蹭去，就像每个尤珈老师爱做的一样。希尔诺被对方抱在怀中，动弹不得。
    “亲爱的，我终于可以抱你了。”
    尤珈老师的声调轻快，像是哼着随性的歌谣。那两双淡灰色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灰蒙蒙的天空投下穿过云层的光亮。浅色眼眸中，漆黑瞳孔如同日蚀，渗着宁静的疯狂。
    亲爱的……希尔诺的脸很不争气地红了。
    他还是没能理解老师的想法，只能无奈地回应：“您不用捆我，也可以……”
    热浪侵蚀着肌肤。
    希尔诺后知后觉地艰难回过头，视野被巨大的火红所占据。
    那是一颗巨大的陨石，正朝他们奔来，携带着漫天的金色锁链。
    下意识想要逃跑，想要带着老师逃跑。
    而被他靠在怀中的尤珈老师，却低低地在他耳边笑起来，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白光铺就了世界，毁灭了一切。
    ……
    “尤珈老师？”
    希尔诺睁开眼睛，听到内心的话被说出。
    他转过头，再次看见了苍茫的冰山，带着稀疏星光的夜空，以及另外三个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晚十二点前还有一更~
    第105章 完整的他
    希尔诺抿起嘴, 扫了面前的三人一眼，又闭上眼睛。面前的三个“他”也做着同样的行为。
    再度睁眼后，另外三个人消失了, 只剩下自己一个。感受着内心多出来的思绪，将其熟练地调理清晰，希尔诺思索起当前的情况。
    记忆的最后停留在身体被灼烧, 被蒸发。说是这么说, 实际上却全无“疼痛”的感受，只有理智上“当时应该会感到疼”的印象。这个奇妙的内心世界里，感官都被压抑到了最低。
    现在, 世界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 是因为仅存的自己和尤珈老师都被陨石砸“死”了吗？
    当时，整个世界都被金色的锁链所覆盖，配合上尤珈老师“死”前诡异的动作和笑，希尔诺有理由怀疑：陨石是尤珈老师所召来的，锁链也是由老师所操控。
    不愧是灰色双眼的隐藏款, 好酷。
    希尔诺没有因此对灰眼的尤珈老师产生负面情绪，毕竟对方还会叫他“亲爱的”，单是这一点, 灰眼的猫咪就足以占据他心尖尖的位置。
    可老师为什么要捆住他, 又为什么要用陨石杀死他们呢？他们不是聊得好好的吗？
    如果只是想要一个拥抱, 他会给的呀……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在一路给了那么多个亲亲出去后，乍一听到“拥抱”这个词，希尔诺不禁有些心酸。离群的猫猫被抱一下就觉得满足了, 又可怜又孤独。
    他重新踏上了前往山顶的路, 这次打算先把灰眼的尤珈老师搞定, 免得之后又重来一次。至少得弄清楚, 这位尤珈老师到底想做什么。
    至于一路上遇到的其他老师，希尔诺直接忽视了。
    于是，他被成群的尤珈老师所包围了。
    “希尔诺，你打算去哪里？”
    “希尔诺，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我……”
    “希尔诺，那里没什么好看的。你不是想回去吗？来，我带你回到湖边……”
    “希尔诺，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往那座山走？”
    “希尔诺……”
    尤珈老师们的神情不同，但都试图阻拦他的脚步，明显都知道山顶上存在什么。之前自己问时，那个尤珈老师却说他是最后一个。
    老师对他撒谎了。
    希尔诺前进的步伐被乌压压的老师们所缠住，无法挪动一丝一毫。有的老师抓住了他的手臂——但很快被其他老师所拍掉。有的老师把玩着他的发梢——同样被拍掉。
    围观着这番稍显幼稚的较劲，希尔诺倒没觉得烦躁。毕竟走在路上被猫猫缠住脚步，可是代表着获得了猫猫的喜爱。他从前见到许多白魔法师都有这种待遇。
    成群的尤珈老师挤压在视野中央，之前远远围观的时候没觉得奇怪，这会儿近距离看确实挺惊悚……咳咳。希尔诺偷偷在心里吐槽了句，很快将这份小心思压下。
    他叹了口气：“好了，我不去那边了。你们不要都挤过来，我会喘不过气的。”
    这句话的效果显然很好，老师们恋恋不舍地走远了些，三三两两继续吵起架来，边吵边时不时看他一眼。哪怕听不见具体在吵什么，希尔诺都猜到了关乎自己。
    一眼望去，每个尤珈老师都变得幼稚了许多，混混沌沌的似乎只能表现出单一的样子，无法做出深度思考，就像先前被分成四份的他一样。
    复杂的尤珈老师被拆分成简单的几十份后，那些平日里希尔诺看不懂的心思，突然就明朗了起来。
    希尔诺此前rua了一路，大致将这些老师分成了两份：想要自己留下来陪他的，和想要把自己安全送出去的。
    无论哪个尤珈老师，都没有自主产生出去的念头。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哄着，恐怕尤珈老师能在这湖里头呆一辈子。
    就这，老师落下来前还能镇定地说出“我来找你”这种话，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啊……
    希尔诺站在中央，目光挑挑拣拣，在几十个一模一样的脸中，找到了想找的那位老师。众目睽睽下，他抓住对方的手，牵着往远处走。
    这回没有任何尤珈老师上前来阻拦，或许因为大多数老师们忙于吵架，或许因为这是他主动挑选的老师，是他自愿的——除了身后的争吵更大了之外。
    希尔诺抓着这只老师，到一个小角落里，对方一路上没有出声，乖乖地坐到旁边。
    “老师，您说您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对吗？”希尔诺直接问。
    “对。”尤珈老师点头，看着他的目光满是眷恋。
    这只尤珈老师，是几十只里面最乖也是最没安全感的。连自己的手都不敢主动牵上去，只敢揪着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