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旦我们选择了投降，就相当于卸下所有的铠甲和武装，把自己变成火炉上一块鲜美多汁的肥肉，再没有半点自保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了！
    “谁能保证血蹄氏族在表面接纳我们之后，不会翻脸不认人，悍然撕毁盟约，重新把我们变成炮灰和奴隶？
    “果真如此的话，我就变成大角军团甚至全体鼠民心目中，最愚蠢的罪人了！”
    “所以，我没有让你们向血蹄氏族投降，仅仅让你们派出使者，去‘商议投降的条件’，能理解这两者的区别吗？”
    孟超苦口婆心，“再说一遍，以图兰泽今时今日的客观条件，鼠民不可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争取到最彻底的尊严、自由、权利和荣耀，你们越是一意孤行，越是在冲向全军覆没的深渊。
    “但是，信不信由你，图兰泽，不，应该说是包括图兰泽和圣光之地在内的整个世界，都将在即将到来的明天，进入风云变幻，诡谲叵测的新纪元。
    “在这个史无前例的新纪元，整个世界的局势和冲突，都将比今天更错综复杂百倍，无论黄金氏族的豺狼虎豹，还是血蹄氏族的野猪蛮牛，亦或者雷电氏族的蟒蛇和蜥蜴，以及雷电氏族的鹰隼和秃鹫，都没办法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鼠民身上，而原本就被‘大角之乱’冲得千疮百孔的图兰泽旧秩序，更是会在新纪元的狂潮冲击之下分崩离析，荡然无存。
    “到时候，鼠民们将获得无数个比今天更好百倍的机会，争取更多的自由、权利和资源。
    “而且，你们还能从图兰泽之外，得到强力盟友的帮助——相信我，这些盟友愿意赊销给你们的武器，即便以高等兽人的审美趣味来看‘其貌不扬’，但绝对比祖灵的祝福好使得多！
    “而你们要做的，仅仅是潜伏爪牙，暂时忍耐，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活下去，仅此而已！”
    第1177章 活到明天来临！
    “图兰泽之外的盟友？”
    古梦圣女敏锐抓住了孟超这番话里的重点，“那是谁？”
    “我。”
    孟超淡淡道，“我们。”
    “你们？”
    古梦圣女直勾勾盯着孟超，“你……究竟是谁，来自什么地方，有什么目的？”
    “关于我的身份，来历和目的，并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只要大角军团真能从眼前这场劫难中幸存下来，我愿意当着古梦圣女的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超坦然道，“但我没必要向一群笼中困兽、釜底游鱼、冢中枯骨，坦诚我的秘密，以免在你们全军覆没之后，这些秘密，落到别有用心的第三方耳朵里。
    “你只需要知道，第一，我不可能是黄金氏族的人，否则我只要提醒狮虎二族，替换围剿大角军团的部队，派更多高手看住‘胡狼’卡努斯，并且提前烧毁百刃城里的所有粮草，大角军团就是死路一条。
    “第二，我也不可能来自圣光之地，否则我不会提议大角军团和五大氏族暂时休战——毕竟，大角之乱愈演愈烈，图兰泽的自相残杀越严重，对圣光之地就越有利。
    “第三，虽然我暂时不能袒露自己的全部身份，但我通过梦境向你传输的那些太古符文，却是如假包换的，相信你也从这些太古符文里面，感知到了绝强无匹的力量吧？
    “这些太古符文，既是我的诚意，也是我的证据，证明占有并研究这些太古符文多年的我们，绝对具备足够强横的实力，能在恰当的时机，助大角军团和全体鼠民一臂之力。”
    这番话令古梦圣女，再度陷入犹豫。
    “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难以做出的决定，一旦遵从了我的建议，你将承受莫大的压力。”
    孟超趁热打铁，“相比于统帅整个大角军团，轰轰烈烈地冲向黄金氏族最坚固的堡垒，在一场荡气回肠的史诗大战中全军覆没，虽然没能拯救图兰泽的全体鼠民，至少留下千年传颂的美名。
    “在貌似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选择和敌人媾和甚至投降——这的确不容易被绝大部分鼠民勇士理解。
    “一旦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很有可能从高高在上的‘圣女’，变成人人喊打的‘懦夫’甚至‘叛徒’。
    “昔日对你无比崇敬和喜爱的鼠神信徒，他们的目光和唾沫都会化作冰冷的刀刃，将你插个千疮百孔。
    “无论大角军团能否保住元气，你作为圣女，完美无缺的形象，都将涂抹上浓重的污点，将从‘大角鼠神行走在图兰泽的代言人’，降格成为一个用全体鼠民的尊严、利益和荣耀，去讨价还价的奸商甚至奸细。
    “就连大角军团内部，都会出现军心不稳的现象，需要你用极高明的手腕，去一一摆平。
    “而在殚精竭虑地解决了一切麻烦之后，你仍旧要面对，我是在欺骗你的可能性，稍有不慎，非但大角军团和全体鼠民都将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你自己，也将作为图兰泽最大的笑话，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所以，如果你拒绝了我的提议，仍旧选择飞蛾扑火，一意孤行，我不会感到丝毫奇怪。
    “毕竟，慷慨赴死，总归比艰难求存要容易得多。
    “但我还是要说，说最后一遍——身为大角军团的统帅，千千万万鼠民的首领，无数饥肠辘辘的老弱妇孺们的唯一希望，这么多无辜者的前途命运，都取决于你的一念之间。
    “身为统帅的你，不该只想着，怎么带领大家，痛痛快快地胡闹一场，只换来所谓‘无比荣耀的毁灭’。
    “你应该想办法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去，哪怕是暂时不理解，屈辱地活下去，活到充满希望和转机的明天降临！”
    孟超原本压低嗓门，苦口婆心。
    但说着说着，他的情绪却激动起来。
    说到最后几句话时，简直要将咽喉深处喷涌而出的鲜血，凝聚成滚烫的子弹，洞穿古梦圣女的心脏。
    古梦圣女仍旧沉默不语。
    但覆盖在铠甲上的尖刺，却像是消融的冰锥般慢慢缩短和变小。
    这说明她潜意识里的敌意和不信任感，正在慢慢消退。
    她正在深思熟虑，孟超的提议。
    “可是，血蹄氏族怎么可能接收大角军团的投降？”
    良久，古梦圣女才缓缓开口问道，“要知道，在大角军团的崛起之路上，血蹄氏族可是被我们害得最惨的——无论黑角城连环大爆炸，还是那么多神庙里，供奉数千年的血蹄氏族的至宝，统统被我们洗劫一空。
    “即便倾尽图兰河的滔滔河水，恐怕都无法浇灭血蹄氏族对大角军团的仇恨，他们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大角军团派出的使者谈判呢？”
    “会谈的，只要血蹄氏族的首领们，被怒火点燃的大脑里，还残存着哪怕一丝理智，无论他们对大角军团有多么恨之入骨，都会咬牙切齿地坐下来，和你们谈判的。”
    孟超胸有成竹地说，“的确，大角军团将血蹄氏族害得不轻，发生在黑角城的事情，恐怕直到千年之后，都不会被人忘记。
    “但这正是我建议大角军团，将血蹄氏族当成第一谈判对象，首先考虑向血蹄氏族有条件投降的原因。”
    “什么意思？”
    古梦圣女深深皱眉。
    “首先，图兰文明崇尚武勇，只有先在战场上展现出了足够强大的实力，才有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的资格。”
    孟超微笑道，“而我相信，大角军团在黑角城的所作所为，已经给血蹄氏族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现在的血蹄武士们，可能痛恨你们，厌恶你们，恨不得将你们扒皮抽筋，生吞活剥，却绝不敢再轻视你们，因为轻视你们，就是轻视他们自己，对吧？”
    古梦圣女琢磨了很久，不得不承认，孟超是对的。
    “第二，正因为大角军团将黑角城闹了个天翻地覆，令血蹄氏族元气大伤，按照正常的局势发展，基本上是提前退出了图兰泽最高权力宝座的争霸赛，他们才比任何人都更有可能，接过大角军团伸过去的橄榄枝。”
    孟超继续道，“在图兰泽过去三千年的战争史中，血蹄氏族有足足两千多年，屈居于黄金氏族之下，坐实了‘千年老二’的位置。
    “偏偏这次荣耀之战，将是史无前例的漫长和重要。
    “倘若血蹄氏族在接下来长达三五十年的荣耀之战中，都要对黄金氏族唯命是从的话，恐怕，永远都不可能摆脱屈居人下的地位了。
    “问题是，在‘大角之乱’中第一个领教了鼠民勇士们爆发出惊人战斗力的血蹄氏族，在‘黑角城大爆炸’之后，几乎丧失了在正面战场上，挑战黄金氏族的能力。
    “倘若你是血蹄氏族的首领，应该如何抉择，才能甩掉‘千年老二’的帽子呢？”
    古梦圣女心思电转，陷入沉思。
    “我当然不能为血蹄氏族的选择打包票，但我却知道，在大批鼠民逃离血蹄氏族领地，跑到黄金氏族领地来投奔大角军团的过程中，血蹄氏族武装到牙齿的精锐战团，并没有真心实意地拦截，而是放任甚至有意识地驱赶大批鼠民，涌入黄金氏族的地盘。”
    孟超道，“真是奇哉怪也，按理说，这些出逃的鼠民当中，很多人都亲历过‘黑角城大爆炸’，搞不好在爆炸之后，一片混乱的黑角城里，还亲手玷污过血蹄武士的荣耀，盗窃过血蹄氏族的宝贝，怎么血蹄武士们不想着，将他们统统截杀，洗刷耻辱，而是将他们‘礼送出境’呢？
    “道理很简单，血蹄氏族在玩‘祸水东引’的把戏。
    “为了让大角军团像削弱血蹄氏族一样，去削弱黄金氏族，就算刚刚在黑角城蒙受了奇耻大辱，也可以像突然失忆那样含糊过去。
    “看来，面对现实的利害关系，所谓‘武士的尊严’甚至‘祖灵的荣耀’，都是可以哪来交易的东西，貌似不可交易甚至神圣不可侵犯，只因为价码还不够高而已。”
    这番话再度令古梦圣女，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虽然只是卑贱的鼠民，但自幼生长在图兰泽的她，早已习惯了“尊严和荣耀至高无上”那套说法。
    孟超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精确剥离了冠冕堂皇的外衣，暴露出最冰冷和最丑陋的真相，令她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面对，隐藏在“荣耀”背后的东西。
    “但我们毕竟在黑角城，让血蹄氏族狠狠栽了一个天大的跟头，倘若接受大角军团的投降，血蹄氏族的颜面何存？”古梦圣女迟疑着问道。
    “这你就错了，如果不接受大角军团的投降，任由大角军团被黄金氏族消灭，血蹄氏族才是真正的颜面无存。”
    孟超道，“想想看，有个仇敌杀死了你的家人，摧毁了你的家园，将你践踏到了尘埃里，并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忽一日，就在你磨刀霍霍的时候，他却被别人杀死，让你想报仇都不知道该找谁报。
    “难道，就因为仇敌已经死了，你就算大仇得报，你的脸上，就会很有光彩吗？”
    第1178章 价高者得
    古梦圣女沉吟片刻，恍然大悟。
    “看来，您已经明白了。”
    孟超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已经打动对方，他咧嘴一笑，继续道，“最理想的复仇方法，当然是手刃仇敌，然后挫骨扬灰。
    “但如果没有能力亲手复仇，而仇敌却被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被迫向你投降的话，又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不接受，就永远失去复仇机会，永远没办法挽回颜面了。
    “接纳仇敌投降之后，是否再伺机报复，将仇敌置于死地，那都是未来的事情，至少现在，血蹄氏族绝不可能拒绝和大角军团的秘使，展开谈判的。”
    “可是，万一血蹄氏族抛出非常过分的要求，比如，要求大角军团交出‘黑角城大爆炸’的策划者和实施者，将他们统统处死，才会接纳我们的投降，那该怎么办？”
    古梦圣女皱眉道，“大角军团全体将士和千千万万鼠民，都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所以我才说，不是‘投降’，而是‘商议投降的条件’，所谓‘商议’的意思，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慢慢谈，谈上三五个月不嫌少，一年半载不嫌多嘛！”
    孟超道，“我觉得你们派出的秘使，可以将大角军团的现状，一五一十甚至添油加醋地告诉血蹄氏族。
    “就让秘使和血蹄氏族说，大角军团陷入黄金氏族的重重围困，已经落入弹尽粮绝，军心浮动，随时都会分崩离析的绝境，倘若血蹄氏族不愿意接纳你们的投降，那么，你们只能就地放下武器，成建制向黄金氏族投降了！
    “要知道，组成大角军团的核心力量，很多都是来自血蹄氏族、雷电氏族、暗月氏族和神木氏族领地的鼠民，换言之，原本都是血蹄等四大氏族的炮灰和奴隶。
    “倘若这些身经百战，在无比严酷的生死试练中幸存下来的精锐炮灰和奴隶，被黄金氏族不费吹灰之力，就据为己有，你觉得，对血蹄等四大氏族而言，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还有一点，在‘黑角城连环大爆炸’中，实力受损最严重的，正是以黑角城为大本营，统治血蹄氏族数千年的大贵族，诸如牛头人的血蹄家族，野猪人的铁皮家族，等等等等。
    “而来自地方上的中小贵族，因为自家的巢穴和神庙都不在黑角城，实际上，并没有吃什么亏。
    “甚至，很多中小贵族趁火打劫，从乌烟瘴气，混乱不堪的黑角城里，窃夺了不少神庙至宝和秘药回去，实力大幅提升，拉近了和大贵族的差距。
    “难免，会滋生出极度危险的野心。
    “随着黑角城和地方势力的此消彼长，此刻的血蹄氏族内部，亦是风云诡谲，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