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对炼药师而言，璀璨如烟花的野蛮生长时期，实在太短暂了。
    随着人类不断收复失地，死亡率快速下降，大家的性命，又重新值钱起来。
    而在短短数年内百花齐放，一口气爆出上千种基因药剂，亦令整个市场陷入无比残酷的红海竞争。
    更可怕的是，九大超级企业开始挺进这片竞争惨烈的红海，利用自己的资本和权势，进行风卷残云的收割。
    这是一场碾压式的不对称战争。
    超级企业拥有雄厚的资本，可以肆无忌惮吞并中小制药厂。
    也能扛得住烧钱无数的超长研发周期，炼制出效果更强，性质却更加稳定的基因药剂。
    还有足够的实力，进行地毯式轰炸般的广告宣传，让金光闪闪的品牌深入人心。
    从家庭作坊和草台班子发展起来的中小制药厂，根本无力和超级企业抗衡。
    不少中小制药厂的所有者，都选择了接受超级企业抛出的橄榄枝，成为超级企业的一部分。
    却也有极少数性格执拗的炼药师，舍不得自己的品牌和研发成果，或者不喜欢超级企业的风格，拒不接受吞并的提议，继续在市场上和超级企业竞争。
    苏伦的父母便是后者。
    他母亲在生命科学领域，有着独辟蹊径的思路，想要坚持自己的独立性，一次次拒绝了基因药剂领域的巨头，“乾坤制药”的吞并。
    不过，随着乾坤制药的规模不断扩大，市民越来越习惯于选择大品牌出产的基因药剂，中小制药厂的生存环境变得越来越恶劣。
    随着身边一家家中小制药厂，或是被收购，或是直接倒闭，苏伦家的制药厂也遇到了经营上的困难。
    想要打破“乾坤制药”的垄断，就必须拿出比竞争对手更强的拳头产品。
    苏伦的父母将希望全都赌在一款全新的基因药剂上。
    他们不但砸下辛苦积累十余年，用生命换来的血本。
    还不惜债台高筑，抵押一切，甚至找到巢城的地下金融公司，筹集到一大笔研发资金。
    整整三年，苏伦的父母就像是吸饱了汽油的火把，拼命燃烧自己，几乎不眠不休，终于见到一丝曙光。
    一款全新的，能直接刺激线粒体，加快能量转化和释放效率，比同类型产品的效果至少提升30％的超级基因药剂，即将诞生。
    直到此刻，苏伦都记得那几年，自己的父母就像是变成了孤魂野鬼，平日里很少见到他们。
    偶尔见到，他们也是一副皮肤惨白，形容枯槁的模样，像是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马上又要钻回棺材里去。
    唯有新型基因药剂的实验大功告成那天，他们才像是瞬间活了过来，用油彩涂抹了脸颊，亢奋到了极点。
    然而——
    就在苏伦的父母，即将完成全部测试，将新型基因药剂拿到超凡塔去注册登记时，市面上却传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由乾坤制药研发的超级基因药剂“乾坤九号”问世了！
    按照苏伦的说法，“乾坤九号”拥有和他父母研发的新型基因药剂，几乎一样的分子结构以及怪兽材料配比，作用于人体细胞的原理也大同小异，就连激荡出的灵磁力场，都隐含着相似的波纹。
    但相比他父母研发的基因药剂，乾坤制药的产品却更加成熟和稳定，非但大幅削弱了副作用和后遗症，还添加了一系列锦上添花的名贵材料，一口气推出了包括“青春版”和“旗舰版”在内的十余个版本。
    再加上盛大的发布会和狂轰滥炸的广告宣传，“乾坤九号”很快就占领了整个市场的半壁江山，成为乾坤制药的拳头产品。
    之后不断更新迭代，时至今日，仍旧是畅销不衰，财源滚滚的“现金牛”。
    “这……”
    孟超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乾坤制药的当家产品‘乾坤九号’基因药剂，是从你父母的制药厂窃取的吧？”
    乾坤九号是一款相当出名和流行的基因药剂。
    最适合一到三星的地境超凡者服用。
    无论修炼还是实战，都能刺激细胞，扩张灵脉，提高灵压，大幅提升战斗力。
    就连孟超自己，有事没事也经常拿乾坤九号当可乐一样喝着玩儿。
    没想到，乾坤九号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没错，所谓‘乾坤九号’，就是从我家偷走的！”
    苏伦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在乾坤九号问世之前，乾坤制药的炼药风格和我家截然不同，这也是我母亲一直没接受对方吞并的重要原因。
    “但乾坤九号的炼制原理和灵力增幅模式，却奇迹般完全吻合了我母亲的思路，行家一看便知，是我家的风格！
    “而且，事发之后，我父母仔细调查，在自家实验室的仪器和数据库里，都发现了遭遇入侵的蛛丝马迹。
    “不等他们深入调查，实验室却遭遇了神秘的火灾。
    “而两名要害岗位上的炼药师，我父母视为左膀右臂的家伙，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了离职和消失，等大半年后，整件事尘埃落定，他们再度出现时，已经入职了乾坤制药！”
    第597章 不共戴天的动机
    孟超皱眉，沉吟许久，缓缓点头道：“如此说来，的确可疑，那你家有想过打官司吗，请超凡塔来裁决这件事？”
    “怎么没有，无论药品管理局，超凡塔还是生存委员会的有关部门，我们全都找过。”
    苏伦说，“但所谓龙城至高无上的统治机构‘生存委员会’，原本就是由‘乾坤制药’等九大超级企业联手缔造，连超凡塔都是他们出资兴建的。
    “我们去超凡塔和生存委员会控告乾坤制药，岂非正像那个笑话里说的，‘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再说，当时龙城的秩序才刚刚恢复不久，很多领域还维持着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丛林法则，而面临怪兽的大举侵袭，一切能抵挡怪兽的手段，都得到保护甚至鼓励。
    “我父母和乾坤制药前前后后打了三年多的官司，把所有部门和机构的门槛都踏平了，最终裁定结果却是，第一，乾坤制药出品的‘乾坤九号’和我家的超级基因药剂，在炼制过程、分子结构和灵能增幅模型上，存在一定差异，无法认定为仿制。
    “第二，乾坤九号已经大量生产，并帮助无数龙城战士和超凡者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对捍卫龙城做出了重大贡献，自然要予以保护。
    “所以，非但我家的指控并不成立，我们还不能继续在社会上以及网络里，散播所谓‘仿制’的‘谣言’，对过往的‘谣言’，要予以澄清，并负责消除一切对乾坤制药造成的负面影响！”
    孟超默然。
    倘若苏伦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乾坤制药的确欺人太甚。
    虽然这不是苏伦就可以背叛人类的理由。
    但至少能解释他的动机。
    “怎么，你不相信？”
    苏伦怪笑起来，“九大超级企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他们身上，类似的罪孽多着呢！
    “偷我家的基因药剂配方，偷别家的符文机械结构图，偷灵能武道和灵磁力场的构造模型……将无数才华横溢的原创者的智慧结晶偷到手之后，就利用自己庞大的资本和流量进行仿制，再通过宣传战和价格战，逼得中小企业走投无路，最终垄断整个市场，想怎么赚取高额利润都可以。
    “也就是这些年，九大超级企业掌控的专利和发明越来越多，而他们也完成了血腥的原始积累，对掌控龙城命脉的各个领域达成了全面垄断，这才擦干净嘴角和双手上的鲜血，变得道貌岸然，衣冠楚楚起来，开始讲究吃相和规矩了。
    “放在早些年，我家这档子事，根本是司空见惯，很多中小企业都遭遇过的。”
    孟超点点头。
    身为末日重生者的他，并不似一般大学生那么天真无邪。
    九大超级企业当然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的小白兔。
    真正的小白兔，也不可能从丧尸横行，秩序崩溃的末世，杀出一条血路，重建文明和秩序。
    遥想生存委员会尚未成立之前，整个龙城，其实就是今日巢城的放大版。
    不，应该说，比今天的巢城更混乱和丑恶十倍。
    毕竟，今天的巢城，也受到外界法律的制约，超凡塔只是不想管他们，管起来不划算，并不是管不了。
    但几十年前的龙城，真是无法无天，将人性丑陋暴露无遗的地方。
    道德，法律，规矩……在砂锅大还长满骨刺的拳头面前，都是一纸空文。
    擎天、寰宇、乾坤、腾龙……今天的超级企业，在当时，就是好像金牙、黑骨、毒蝎……一样的帮派。
    他们的作风和吃相会是什么样子，孟超有所耳闻，也可以想象。
    “我相信，一切原始积累，总是血腥和丑陋的。”
    孟超道，“后来呢，你父母的制药厂怎么样了？”
    “完蛋了。”
    苏伦拖曳着数百斤重的镣铐，艰难地耸了耸肩。
    他愤怒到膝盖以下的伤口，再次渗透出殷红的脓液。
    脸上却挂满了刻意的淡定，“为了研发新药，我父母原本就债台高筑，而和乾坤制药打官司这件事，又严重影响了他们在圈子里的生存和发展。
    “乾坤制药是基因药剂领域的巨头，掌握着很多原材料供应商甚至猎杀者的命脉，听说我家在和乾坤制药打官司，很多合作了七八年的供应商、广告商和分销商，都中止了和我家的合作，几家金融机构也中止了对我家的贷款和信用支持，就算愿意继续放贷给我们，担保和利息也高到不可承受。
    “真讽刺，直到其中一家银行中止和我们的合作，我父母才知道，这家从家庭作坊阶段就开始一直支持我们的银行，背后的大股东，原来就有‘乾坤制药’。
    “呵呵，我父母还妄图和这样的庞然大物去斗，不是鸡蛋碰石头，又是什么？
    “尽管如此，我父母还没放弃希望，仍旧不择手段地筹措了最后一笔资金，完成超级基因药剂的炼制和测试，推向市场。
    “问题是，‘乾坤九号’已经捷足先登，并且在铺天盖地的广告轰炸下竖立了不可动摇的形象，而且他们的产品质量和稳定性，的确略微好过我家的产品——没办法，我家已经砸下太多研发成本，却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地偷走，他们可以继续砸钱提升质量，我家却连半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了。
    “结果就是，面对‘乾坤九号’极其强势的攻城略地，我家的基因药剂一败涂地，制药厂很快破产倒闭，我父亲也被活活气死了。”
    尽管苏伦一开始就提到过“杀父之仇”。
    孟超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我父亲当猎杀者那阵子，身体素质还是非常强悍的，在荒野深处，也没受过太严重的伤，当时正处在年富力强的巅峰期。”
    苏伦道，“不过，为了对消费者负责，在我母亲开办制药厂之后，他就脱离了猎杀者的圈子，回到自家制药厂，充当基因药剂的测试者，来获取第一手的体验和数据。
    “这项工作对他的健康造成了极其负面的影响。
    “为了研发超级基因药剂，他更是夜以继日，不顾疲倦和伤痛，疯狂测试着各种超出极限和底线的配方，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败坏下去。
    “之后三年的官司，更是摧垮了他的意志。
    “最终裁定结果出来的那个晚上，他抽了一夜的烟，留下上百个烟头。
    “第二天早上，我和我妈发现他蜷缩在墙角，在满地烟头后面，死了。”
    “……”
    孟超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道，“那么，你母亲呢？”
    “公司垮了，父亲死了，但生活还要继续，我妈为了还债，也为了供我读书和修炼，来到巢城，给金牙帮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