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到自己无论想去往水下哪个方向，水天使之翼就会将他推去哪边，来不及感慨这种法术的神奇，勒壹看到同在水下的粉红水母。
    她的气息终于不再变弱。
    或者说，终于不会因为变回原本的形态然后在岸上死于窒息。
    水母好像是靠体表细胞呼吸的……勒壹回忆起这点时，粉红水母差不多缓过气来。
    他还记得，粉红水母是人形时，最后投来的眼神流露出极端的惊恐。但缓过气也恢复了行动力的粉红水母，虽然退远了一些，却没有逃走。
    她体表，尤其是上伞面，深红淡红的光晕快频率地闪动。
    这变化比她在岸上时更绚丽，勒壹差点停在原地欣赏，却看见眼前有文字浮现。
    “……你怎么做到的！身体遭遇扭曲后，没有能再恢复的例子！”
    “……”勒壹沉默了一瞬。
    什么，这种发光竟然是你们水母人的语言吗？
    没想到“通晓语言”连这种光信号都能翻译，幸好有带着小天使的小苍兰过来，刚才直接种下了，可以维持法术效果。
    如果在这里的是一个正常蓝星人，你们岂不是完全无法沟通？
    担忧一秒蓝星将来的困难外交，勒壹板起面孔。
    他威严的声音传递进粉红水母的心灵，尴尬的情绪和抠动的脚趾没有。
    “朕乃是诺丁的红王，‘不眠者’昆廷大帝！以噩梦覆盖现实的梦魇准备降临在此地，朕亦到来，庇佑尔等身陷噩梦的可怜之人，去，将你的领袖带来朕面前。”
    粉红水母上伞面流动的光亮停滞了片刻。
    又过了数秒，勒壹看到对话框般浮现在她身侧的文字。
    “粉斑部族的长老已经全部失去清醒意识了。”
    或者完全扭曲成怪物，或者已经死亡。
    勒壹又沉默一瞬。
    天使先生有关注宇宙中数个智慧文明，但他降临的时刻比蛾母化身们开始动手的时刻要晚，注目之时，那些地方就已经覆盖上了迷雾，视线无法穿透。
    能解决一个就先解决一个，更何况蓝星是勒壹的母星，这种情况下，只能先应对要在蓝星降临的蛾母。
    而在他和丧尸，和蛾母战斗的时候，其他星球，却无法得到援助……
    “契约者，”瑟芮法安说，“没有人能拯救所有人。”
    是的，就连茧女也明白这一点。
    茧女在冰上，用水银之血将碎冰搬开，避免水银之血砸进海水中掀起的漩涡，带着碎冰像龙卷风一样撞上刚送归水中的病患。
    只见过图册上的水母所以反应不过来呼吸问题，但在冰霜冻结的区域战斗过，有保护队友经验的茧女，做完这些，也跳下来。
    水天使之翼同样在她周围形成气泡，一下来就看到刚才那句话，她抿唇片刻，问：“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绿柱部族，”粉红水母缓慢闪着光，似乎在犹豫该不该透露另一个部族，“我要去报信。”
    “那个部族的位置。”
    勒壹问。
    粉红水母放的光完全凝滞。
    她并没有相信这一大一小两个怪物，但大的怪物解除了她身上的扭曲，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因此她甚至不敢让大的怪物离开自己视线，如果跑掉这个怪物，还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下一个有类似能力的怪物。
    犹豫了数分钟，勒壹和茧女都安静等着，没有开口劝说。
    她终于给出了一个方向，又在追问下给出距离。
    “你们跟着我，就能去往绿柱部族。”她强调道，却看到怪物伸出了那扭曲的肢体。
    茧女招招手，说：“来。”
    闪光的旋风在水下产生，熟悉的轻微眩晕感就像乘坐电梯的失重一样。
    传送的间隙，瑟芮法安的声音正常响起。
    “那里同样是我不能直接窥视的区域，契约者，做好准备。”
    勒壹不知道瑟芮法安已经直接对梦魇动手，当然，是红皇帝击伤了梦魇，才让瑟芮法安探寻道梦魇的位置。
    梦魇的位置很巧妙，祂卡在屏障间。而瑟芮法安通过重新生长的世界树进入蓝星宇宙，虽然有需要靠谁种下世界树这个运气问题……但他获得了合法通行证。
    就是说，他可以不惊动屏障上的蠕虫之主，不惊动蠕虫化身，出去，又进来。
    或者进入屏障的间隙，和此刻的梦魇一样。
    梦魇还以为红发红翼的复仇天使，是和祂一样从屏障外面进入屏障间隙，重伤祂后，又因为蠕虫之主赶到，迅速逃离。
    靠这种误导，瑟芮法安姑且争取了一些时间，不过他在这里，早晚会被蠕虫之主发现……
    可在发现之前，还不能直接看透这些梦境。
    红发天使眨了眨眼，按下对勒壹前往他无法看清的陌生地方的担心。
    投放只是刹那，勒壹一行已经抵达。
    他们出现在水中，尚未打量周围环境，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甚至恶心想吐。
    茧女按住额头太阳穴，眼睛却慢慢要闭上，似乎要睡着。
    勒壹并不想睡，只觉得两颞针扎般的痛。
    旁边的粉红水母，从直接来到目的地的震惊中清醒，看到他的反应，缓慢闪光。
    “奇怪，”她说，“即便是怪物们，也会受城市心灵之海的影响，陷入昏睡，之后才能慢慢挣脱，你竟能一开始就拒绝这个效果。
    “你，难道不会睡觉，也不会做梦吗？”
    【认知度：1】
    【共鸣度：已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眠者
    第42章 红蜀葵（9）
    “五殿下……五殿下！”
    黑夜笼罩的宫殿的一角混乱起来, 提着玻璃风灯的侍女们慌张来来去去。
    圣拉蒂摩尔年幼的第五个儿子从自己的寝宫中消失，再出现时趴倒在花园的池塘边，额角鲜血缓缓流出, 渗入池塘边的草地, 身边还有一块沾染了血迹的石头。
    谁也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圣拉蒂摩尔的宫殿里, 这位多次彰显神迹的圣人, 可是得到了教廷的封号和这片辽阔封地的王者，他的威能覆盖这座倚着高崖修的筑洁白王都，怎么会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谋害他的幼子。
    但这种事确实发生了。
    侍从将五殿下抬回寝宫，宫廷教士紧张地施展神术治愈了创口。五殿下的母亲, 圣拉蒂摩尔年轻的情人歇斯底里咒骂, 咒骂里数百的侍女和侍从被换下, 关入牢中。
    这些侍女侍从只能在黑暗中祈祷五殿下清醒过来，身体康复。
    他们的祈祷成功了一半。
    五殿下身体上完全康复了, 额角连一点伤疤印记都没有留下。
    但他昏迷不醒，一天……一旬……一月。
    圣拉蒂摩尔没有来看望，情人的咒骂已经变成咒骂和哀鸣，更年轻的女孩出现在圣拉蒂摩尔身边，情人很难再孕育一个孩子。
    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了。
    这个年幼的孩子若没有这个尊贵的血脉，早就一碗草药汁灌进去，咽气，裹上绣金线的绸缎，关进小小的彩绘棺椁里。
    但是，三个月后。
    第三个月到第四个月间的某天, 圣拉蒂摩尔的第五子, 重新睁开了他蔚蓝如天空的眼眸。
    情人的哭声和拥抱中, 仅有少数的人为他欣喜。
    他的父亲召见苏醒的他, 询问：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去教都吧，有位教廷执事愿意当你的的老师。”
    “谨遵您的命令。”
    找不到逻辑联系的对话结束，年幼的第五子穿上了一身暗红的正式教士袍。
    他失去了姓氏，但获得了教名。
    “昆廷兄弟，你又申请了今晚的值夜，这已经是你连续第三次值夜了，早课你也没缺过，确定今晚不休息吗？”
    “欧内斯特兄弟，请将今晚的值夜也交给我吧，我只是……”
    金发蓝眼，一身红袍的少年沉默了片刻，道：
    “我只是，睡不着。”
    ***
    昆廷大帝有大脑受创导致的失眠症。
    从他十二岁的某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入睡过，仿佛昏睡的三个月已经耗尽了他一生的睡眠。
    这种大脑创伤还导致了一些其他的后果，那就是他免疫神术或法术导致的昏睡，幻术在他身上效果也很差。
    这没什么不好，昆廷大帝因此拥有了比其他人长三分之一的一天，可以去学习，去锻炼，去冥想，去祈祷。
    外人眼里，这个年轻人拥有不符合他年纪的神术技艺，这或许每天多出来的三分之一时间，带给他的馈赠。
    如果身体疲惫就去看书，如果大脑疲惫就去祈祷或锻炼身体，深夜无人时，他违背宵禁藏在图书室里，或去学校外游荡，结识那些只有凌晨才能认识的三六九教之辈。
    如果没有这些，身为圣拉蒂默尔放弃的儿子，他不可能打败其他兄弟继承王位，也不可能靠着王国积蓄力量，最后统一晨岚，建立诺丁帝国。
    不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