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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之上 第1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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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道:“吴国岂止美在山水。”于是,他便与东朝笑谈吴国宝剑之利,兵将之勇,建邺九陌的轮蹄来往,乌衣巷口的衣冠绮丽。他还告诉他,他手中的宝剑终将征服那片山河风光,取得一个大好男儿应有的一切荣耀。
    那时,元澈听得格外认真,带着一分年少意气,待他讲到忘情之处,不免目光灼灼,击掌叹道:“若孤即位,必以足下为丞相。”所幸书房的一众仆从皆被屏退,这等狂悖之语,不曾让人听了去。
    其实世间君臣佳话无不如此,年轻有为的臣子,知贤善用的君王,或许这只是随口一说的承诺,但朝野需要佳话,人也需要。
    他像在詹事府照料元澈的起居一样,将他的前程照料的妥当而周全,帮助他从世家执政的乱丝繁茧中剥离出来,前往江州。以至于元澈年轻时曾有私言与他:天下才猷一石,魏钰庭独占八斗,王子卿占一斗,剩下一斗与世人。
    也因此,他虽有无数的机会完成自家庭门的跃迁,但在朝政上一直正肃刚直。有人说他爱清名,或许如此,但他知道他的心里有比清名更重要的东西。
    他一路走过来,对于君臣关系并不天真。
    他其实颇羡慕那些一辈子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从事单一事务的人。他们的从不改变仿佛可与得道仙人媲美。他体恤芸芸众生,体恤那些既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为自己命运抗争的人。但同时他也对这芸芸众生羡慕之极,永远能在一种满足下自得其乐。而他的内心永远无法达到这样安宁的境界。
    他仍在期待,期待那个君臣佳话。
    君臣佳话,君臣必要,而佳话非必要。而越非必要越珍贵,因为非必要定义着他的一生。
    如今,他看到过贺祎,也看到了吴淼,物思此类,他不是不担忧的。
    所谓的君臣佳话,走到最后,或许只有君臣罢了。
    “朕没有想薄待他。”元澈的手半支着额头,指缝间漏出一抹隐忍的真诚,仿佛要承担一切惊涛骇浪,“我没有想薄待一个老人家。”
    第394章 佛图
    既然楚国大乱, 长安与洛阳便无相忍为安的必要。
    皇帝将于八月祭祀汾水之事牵动整个关陇,但若仅仅是祭祀一件事,倒不足值得如此热议。中枢下令重修桓公渎, 意味着长安不仅向薛氏伸出了合作之手,同样也向汲郡赵氏暗送秋波, 且最终以极为强悍的方式插手了行台的事务。
    新政果实低垂, 皇后也将近生产,将其种种结束于金秋之际,再合适不过。
    尽管皇后在行台数月已颇享盛誉, 但皇帝既然莅临此地,也自然意味着最高权力将要回归正态。
    对此抵抗最大的自然还是行台百官, 譬如卫渐等人。一旦皇帝下令取消行台,那么这些人即便回到长安, 也不可能在享有先前的职位。可若回归到司州本地,没有行台这种高规格的行政架构, 单单刺史府能给这些人提供的位置少之又少。一旦从与卑流,这些人将彻底被清出时局。
    是要留在司州引颈受死, 还是开创新的局面, 行台已经不能够再犹豫。
    但更不
    能犹豫的是陆昭。
    面对长安的步步紧逼,如果她本人不能够坚守行台的合法性,那么行台中必然会有人将她出卖给长安。后来者以正当理由而居上, 必要掀起一场浩大的反倒清算。到时候,行台的叛徒会以什么样的姿态与长安的寒门清流们合作,又会有什么样的污名泼在她和陆家身上, 已经不是一个皇帝能够说的算。
    “先调薛珪任留行台吏部尚书。”陆昭支着腰, 在殿中缓缓踱步,“薛珪除却以主官待遇视之, 另赐予宅院,配甲士百人,这些人由你洛阳令来出。”
    除了给薛珪高规格待遇之外,更重要的是将其锁死在洛阳,必要情况下作为人质拘禁。陆遗明白,因此应是,又道:“听闻朝廷已派人前往荆州面见王谦,为的是东垣公主的婚事。”
    陆昭的脚步并未停下,只缓慢悠然道:“再令王俭为留行台七兵部侍郎,假尚书职,待遇同薛珪。”
    陆遗颇为惊讶地看着陆昭:“皇后,七兵部侍郎掌募兵之权,为何要给予王俭如此大权?”
    “募兵掌兵不相亲,此事我们知道,陛下必然也知道。”陆昭深深吸一口气,“稍后你执我手令,请镇东将军入宫,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行台的体量进一步扩张,但要成事,首先要把陈留王氏和河东薛氏从可能摇摆的位置上择出来。薛珪虽然在抢夺北镇的时候与自己合作了一把,但因其手握公主,仍让有着极大的不确定性。倒向长安对其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可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要在春暖之前,把这个萌芽扼杀在冻土之中。
    至于陈留王氏,其根系太深,她也没有把握将其攥于手中,只能期望能够拖延一些时间。
    陆遗虽然应下,却仍道:“话虽如此,只是陈留王氏若是王司空便罢,余者忠奸不明,又何须皇后倾心相付。”
    “时人忠奸非决于心迹,非决于善恶……”陆昭此时寂寂站定,缓缓吐出后半句话“而是取决政权优劣,权柄强弱。”
    行台的种种动作也都通过明暗两种渠道,到达长安。宣室殿内,元澈凝眸垂视着案前刚刚拆封的公文,而后道:“东垣公主与王氏联姻一事暂缓吧。”
    阶下魏钰庭、卢霑和徐宁等人纷纷震惊。
    “皇后以王俭假留行台兵部尚书,薛氏为吏部尚书。”元澈道,“若使薛王两家联姻,即便皇后离开司州,其军政也与出于一家无异,且镇东将军与王氏也有联姻。而祭祀汾水,也少不得薛氏乡众另并郡兵参与其中。两人若联手,在郡国兵里安插自己的眼线,朕司州之行,也难得安生。”
    卢霑闻言也摇首慨叹:“皇后之策,乃使陛下无张耳矣。”
    魏钰庭却喃喃道:“岂非无张耳,更使陛下多一无张耳、曹参的淮阴侯。”
    除非王朝末世,朝廷已无力量,不然但凡一个正常的国君都不会让统兵大将染指募兵大权。就算是楚汉相争最激烈的时期,刘邦让韩信独立统兵,但募兵的权力还是交给了张耳,且副手还是曹参。因此刘邦两次强夺韩信兵马,韩信也无任何反抗之力,刘邦对于抢来的兵马也能使唤得动。
    陆昭将王俭提到留行台七兵尚书的地位,就是要让长安做一个抉择。如果长安坚持让薛、王两家联姻,那么就要面对司州薛、王、吴三家联合的局面,除非长安能够给出比行台更高的价码。
    但在如今,六部除了民部尚书、度支尚书和吏部尚书之外,余者则由寒门把持,算是较为平衡。将陆扩彻底撬出时局,则意味着陆家有理由全盘脱离长安。将柳匡如罢黜,则意味着让赋税度支之权让与王家,与同掌南北物运的薛氏再次合流。至于出身于武功苏氏的吏部大尚书,硬要罢黜似乎也并无不可,但这无异于斩断了关陇世族的上升通道,京畿安全也会有隐患。至于寒门,这个平衡他们又肯打破吗?
    价码就在这里,长安需不需要牺牲掉这些,来换取一个王氏旁支子弟来占取一个六部名额?
    如果不能妥善安排王俭,那么长安面对的是一个门阀板结的司州势力,和一个集募兵、统兵于一手的镇东将军,其结果可能还不如由皇后掌握行台。
    魏钰庭沉思片刻后,也劝谏道:“王氏若于皇后麾下,尚可中立摇摆。若脱离皇后麾下,则必与皇权相争。臣以为,还是暂缓联姻为好。”
    每次觉得坏透了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最坏的,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个折中。
    卢霑眼里不揉沙子,听完依旧皱眉道:“中书此言诚是为国,只是如此,荆州王谦必然会作壁上观,我等并无力量逼迫皇后撤离行台啊。”
    其实若说无力逼迫,倒也不一定。长安以及西北仍有皇帝军队的力量,如果能联合并州、冀州出兵发难,未必不能一较高下。但皇帝既然选择祭祀汾水,重修桓公渎,就是想坐下来,重新分配利益,来解释为什么一个人该得两斤大米一斤面,而完全不需要通过“造反有理”来解决。一旦涉及到用兵层面,那大家都将面临一斤大米白面都没有的局面,自然是挥刀相向,同时也浪费了一举攻克楚国的战机。
    “若说全无力量,到也不一定。”徐宁此时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一法,或可一试。”
    元澈示意让徐宁继续。
    徐宁道:“世族平衡陛下或许难以插手,但百姓户籍未必不能做些文章。臣曾听闻玄能法师与陛下颇有缘法,且其人在司州也曾布施恩慈,讲经论法,门徒众多。与其置此力虚散,何不化为国用?臣以为可在州郡下设立僧曹,立僧祇户。”
    “去年司州大旱,郡府救济不及,理应责问。不若借此机会设立僧曹,有能岁输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为僧祇户,粟为僧祇粟。丰年众人积粮于都仓,供奉僧众,广播教化,至于俭岁,则赈给饥民,不取分利。此制可设于全国,不仅限于司州。据臣所知,贫民与世族供奉释家本就不少,不如立法规范,也是国民两便。若司州反对,则不容于时流。若司州同意,则陛下可令玄能派遣僧侣下至郡县,所掌民力,也甚为可观啊。”
    魏钰庭听罢,却当即出列道:“陛下,此法虽可破司州之局,然长远来看却十分不利。天下多虞,王役尤甚,若立僧祇户,或有百姓世族假慕沙门,以避徭役,使趋利者猥滥。如此抬高沙门,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
    徐宁则道:“中书,卑职所言也是权宜之计,待来日自然废之。如若不然,陛下祭祀汾水如何成行?即便成行,待祭祀后也无力驻留行台,不过见所见去罢了。”
    魏钰庭不好说什么,只拱手道:“既如此,请陛下圣断吧。”
    此行是祭祀汾水,适当引入宗教,也是给君主自身的合法性披上一层光亮的外衣,增加天赋君权的神圣性。
    然而元澈手中却捻动着金蝉子,脑海中则是曾经的噩梦,思索良久后才道:“可以暂行此法,若多弊端,废除即可。玄能法师乃德高望重之人,统御诸僧,也都洁身清欲,颇有操尚。若能使其执掌僧曹,想必也能布善广仁。朕任用卿等,也是此意。”
    魏钰庭听罢却不免有些语噎,同时也有些担忧。他们执掌权力,所以便应布善广仁,为人臣之表?隐藏在寒门清流背后的种种力量与身边的两位寒门巨擘、包括自己都在告诉他自己,这太过理想。仁慈与道德的来源是对世道的责任感,而绝非权力。
    “此外还有一事。”元澈指了指最后一道奏疏,“镇东将军请求为朕出使兖州,封禅泰山,不知众卿如何看?”
    第395章 迷惑
    门阀当政的时代, 皇室封禅绝非易事。山川大泽多已没入当地豪族家业,公有与似有的暧昧边界,很难彻底打破。
    先帝时期便有时任地方官员示好皇帝, 请求封禅嵩山。但朝廷上仍是关陇世族当政,对于在关陇境内的嵩山有着难以明说的占有感。最终, 此事以新帝登基, 德业未彰之名,在廷议上罢议了此事。坦言之,乃是整个门阀对皇权的藐视, 也不愿意看到皇帝封禅以正天命。
    除此之外,封禅之论也倡自于谶纬学, 此多出于大儒世家。东汉光武帝曾特定其为“内学”,用以维护自己的统治。然而成业萧何, 败也萧何,东汉一脉的桓灵二帝在维护皇权的时候, 便一直被掌握谶纬的世家们碾着打。至今,谶纬学仍把持在几家大儒的手里。
    封禅为大典礼, 而封禅文为大著作, 因此封禅文特出一门,文体也十分郑重。即便找卫、柳等世家名流,甚至于南方的顾、陆都不能为之。“颂德铭勋, 乃鸿笔耳”,这便是对封禅文的最高要求。如果元澈想要仰赖魏钰庭等人,根本就无法完成此事。
    如今朝廷局势略有不同, 经过几次的清洗, 关陇世族的声势已不强劲。祭祀汾水这种礼仪并不算什么,规格较高的封禅山岳也可尽力为之。譬如司州境内, 皇帝如果强硬要求封禅嵩山,也不是不可以。然而此次却由镇东将军亲自直议封禅,又是泰山岱宗,不禁挑逗起整个皇室对于承接天命的炽热之心。
    “自古封禅不易。”卢霑最先道,“吴家乃是兖州世族,泰山位于兖州泰山郡,有本土世族出面,许多事情便好办的多。”
    魏钰庭却仍满腹忧虑:“陛下若想要此封禅,自然能成,但臣以为,也要考量吴家为何要作此举,封禅之后又会有什么后果?”
    “吴家为何为此中书何故不明?”徐宁朗声插进话来,“吴氏小儿眼见伐楚难得分润,故而前来邀好。”
    “若仅如此,那倒好说。”魏钰庭道,“只是封禅泰山与封禅嵩山倒有不同。所谓‘因高告高’,泰山最高,是以为人神相通最佳之所。因此历代帝王或因异姓登位,或因天下一统,皆封泰山,是以告天下太平功成,以此求神灵护佑,国泰民安。”
    “陛下履及,将要伐楚,天下一统之功乃是可见。吴家诚诚相请,若陛下应允,来年伐楚则不可不有吴家,因此还望陛下三思。”
    元澈本对吴淼有所愧疚,但无论是伐楚功勋也好,封禅殊荣也罢,作为帝王也难以等闲对待,因此思来想去还是提出了一个折中之法。
    “正式封禅大礼倒不必急。”元澈笑着摇了摇头,“但可暂遣镇东将军东行,替朕巡视岱宗,且为通枋头、桓公渎,济水也需考察。”
    皇帝是否要亲临泰山倒不重要,毕竟历朝历代帝王真正实地到泰山封禅,并留有铭功石刻的也不过三位,秦始皇、汉武帝和汉光武帝。元澈再糊涂,也知道自身功业不可能与此三人比肩。但退而求其次,却可以获得更好的结果。
    “陛下此计妙啊!”卢霑激动地望向御座,“吴家小儿既要求取名分,陛下便给他一个名分。届时吴玥离开洛阳,陛下东巡,强邀皇后西归,取消行台,阻力也会小上许多。且吴玥只是替陛下巡查而已,若时日久,伐楚征调一时半会也赶不上。即便来日南下参战,势位也难以与征发拜将同日而语。”
    元澈也淡淡一笑:“既如此那便快去办吧。另外玄能法师虽是沙门,但此次朕要以安车之礼将其征辟入朝。徐宁,这件事便由你和汝南王交涉,不得有疏漏。”
    长安方面的反馈如此迅速,陆昭也颇为惊讶。然而当她听说长安要增加僧曹,且玄能已被安车之礼接入西都时,也是错愕万分,枯坐片刻后,方才转头问旁边的信使:“此议是谁提的?他是活腻了,要引得天下大乱?”
    “是中书侍郎徐宁,不过如今只怕不同了。陛下加徐宁散骑常侍之衔,兼领右千牛卫将军,先在雍州主持此事。给玄能法师的头衔也出来了,封沙门统,执掌各地僧曹事宜。僧祇户每户女子要增织帛布一匹,岁输粮六十斛。其中有富商之家,但目前僧祇户多以罪犯官奴充任。”
    陆昭倏而冷笑:“忽叹九品中正之日短,太武灭佛之心慈啊。”
    且不说增织帛布一匹已是较重的负担,从最崇高的国宪再到地方,最后再到所有人尊姓的潜规则,每一层的规矩与上一层相较,都会存在更多的冲突,本质也会更加堕落。僧曹冒利,索取赢息,不计水旱,或翻改券契,侵害贫下,这些虽然目前不曾发生,但陆昭却可以想象得到日后必然发生。
    这些僧祇户和僧曹看似有救济灾荒的作用,也符合佛教的慈悲观念,但僧祇户最终不过还是一群被奴役的群体,且还不如世家庄园里的那些荫户。在世族的笑庄园内,一名荫户一生只需依附一个或少数几个主人。而在国家与宗教的庞大佛国中,他们一生都要受若干个“主人”的压迫。
    虽不杀生,且积功德,但压迫的表象再美好也是压迫。而将压迫美好化,无痛化,只怕才是佛陀在整个僧曹体系内的唯一慈悲。
    在座众人少见皇后此态,也不由得低头沉默。僧曹和僧祇户的增添无疑是在开新政的倒车,国家好不容易将人口和土地握在手里,结果朝廷大手一挥,又散给和尚了。
    此时,刘光晋站了出来:“皇后,此事虽是徐宁所为,朝中未必没有异议。陛下越格封赏徐宁,使其势在魏中书之上,倒是颇值得深思。臣与魏中书也算有些交谊,倒可上书一试。”
    陆昭虽然颔首同意,但也难作乐观,只道:“中书即便有有心,只怕也无力。沙门事如今也是天家事,若沙门干涉法统,插手封禅、祭祀,我等稍加反对,便会引陛下不快,乃至莫须有的罪名泼污。此事只能先劳烦太守尽力,若实在难阻,太守先求自保即可。”
    处理完此事,陆昭又将其余信函过目,尚可慰藉的乃是元澈暂止东垣公主与王谦之子的议婚,并且同意了吴玥东行。于是,陆昭便命宫内备上车驾,准备在午后以检阅士卒为名,携百官前往镇东将军府。
    如今盛夏将过,暖风里已经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意。陆昭在雾汐的搀扶下登上马车,一时间夏风吹过,清凉与暖意一并划过微湿的脖颈,渗到脊背上,又惹得鬓间的金步摇琳琅作响,好似洛阳佛寺的杳杳梵音。
    陆昭只觉得一热,仿佛一条肉身沐浴在阳光之下,而心口却难以舍弃散发着清凉快感的黑暗心性。
    梵音仍在回响,洛阳上空一片金云,而西面却起了一片阴雨。在那片阴雨的深处,仿佛蜷缩着一个极其痛苦的身影。
    陆昭原想是否要亲自向元澈提出忠告,但此时却被如此热烈又着实晦暗的情景迷惑了。一向谨慎的她稍稍按捺了心绪,端坐于车内,简洁道:“出发罢。”
    陆昭一行到达镇东将军府,此前也并无通报,因此被告知吴玥等人正在校场。陆昭在曲柄伞下缓步而行,只见偌大的校场上,陆微也在同士卒们一起训练。
    吴玥暂停了训练,上前见礼,又连忙命人设座安排茶水。
    陆昭笑着抬抬手,道:“我也不是头一次来校场,你们练兵难免艰苦,这些东西倒不必了。今日练什么?”
    吴玥起身后道:“回皇后,今日练枪。”
    “镇东将军的枪法我是见过的,近乎神技。若士卒能得将军一二分,战场岂不所向披靡。”陆昭先向身旁的卫渐夸赞了一句,顾盼之间却已有威严流露,众将一望,只觉心折。
    吴玥却道:“其实校场所学枪法,与末将家中枪法大有不同。将士骑马纵横疆场,枪有奇正,却少不了随从护卫掠阵屏御之功。寻常士兵用枪,乃列于阵中,直面强敌冲击,若枪法繁琐,反倒难以存活。枪法刺、挑、收,简洁有力,如此才能在混乱的战场上保全性命。”
    陆昭闻言一面点头一面慨然向众人道:“众卿以往或在我兄长麾下,或在我殿中尚书府,即便不在,这洛阳近半年时日,也算我的故旧了。如今家中尊长已故,大兄不在近畔,我便当众卿是娘家亲眷。今日说句家里人自己的话,我家幼弟在将军麾下,倒比在自家兄弟麾下更要安心。”
    众人知道陆昭绝不是交浅言深之人,因此静静等待着下面的话。
    “听说陛下已经允准将军替圣驾巡查泰山?”陆昭话头锋转,所有人都看向吴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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