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哎，你现在就去上香吗？”老板好心提醒道：“不成啦，现在早就闭寺啦，要是想去烧香，明天去烧香吧。你看这天都黑了，没什么好看的东西，也就那颗姻缘树和门口倒坐菩萨像，还有点看头。”
    算命先生从口袋摸出一串菩提珠串，戴在瘦骨嶙峋的手臂上，珠子缺了几颗，显得有些稀松，松松垮垮挂在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臂上。
    这回老板是真看不懂了，“你还是个和尚？”
    老先生摩挲着珠串，和老板摆了摆手，信步走上了山阶。
    “哎！这时候庙都关门了，你烧不了香的！”
    老先生脚步一顿，嘴角往上扯，声音沙哑地说：“我去添一把火。”
    火莲寺外有一座著名的景点，庙门外的一截山道外，摆放着三十六尊神像，这些神像宝相端庄，各有各的姿态。其中独独有一尊菩萨像，最为高大，高约三米，背对着山道和世人，被称作倒坐菩萨像。
    菩萨前，一个和尚低头在扫地上的落叶和垃圾，扫了几下，注意到山下的来客。他微微低头，说：“先生，今天寺庙已经闭庙了，明天早上十点再次开放，明天再……”
    “为什么菩萨要倒坐？”
    那位看起来非常苍老的游客忽然问道。
    和尚一愣：“啊？”
    游客仰头看着神像，叹了口气，“问菩萨缘何倒坐？叹苍生，不肯回头啊。”
    “头”字刚落下，一蓬血花溅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滚到地上，脸上最后一刻凝成愕然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
    老先生捡起地上的脑袋，把它摆到倒立菩萨的面前，让那双瞪圆而充血的眼睛，愕然地注视自己不肯回头的神明。
    “问菩萨缘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他拖着老迈的身躯，慢慢朝庙里走去，苍老的声音拖得很长，在夜色里回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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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第 64 章
    秦奚丹回到公司的时候,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庙祝和养蜂婆婆都会住在自己的庙里，这家公司原来只有章南露一个人, 后来她过来了, 公司里就没那么冷清，多了一些零食饮料之类的小东西。
    公司的灯还亮着，她仰头往上看，章南露就坐在沙发上, 侧脸映在窗口, 似乎在专注地看着茶几上的电脑。
    秦奚丹嘴角翘起, 快步走上楼, 推开玻璃门。
    章南露听到声音, 微微侧过脸，看见她后, 露出个微不可查的笑容。他把手比在唇边，作出噤声的手势。
    秦奚丹看到桌上, 发现这似乎是在视频会议后, 连忙捂住嘴点头, 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走到新添的小冰箱前, 拿出一瓶冰奶茶，到办公桌前, 边整理档案，边喝奶茶。
    但章南露那边的谈话，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她的耳中。
    似乎是有两个人在说话。
    一个人语气暴躁，说：“天门马上要打开，旁边因斯虎视眈眈, 我就不懂了, 为什么那批人还磨磨唧唧, 拿不定主意！”
    秦奚丹心里“哦豁”一声，这好像是大佬在开会。她竖起耳朵，随手拿起旁边开袋的爆米花，边恰东西边听八卦。
    简飞扬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很好辨别，“当然谁都不敢拍板啊，我们管这些干嘛，执火人又不能参与政治，我们干活就是了。院长，你怎么看？”
    院长语气平和，慢慢说：“天门开后会发生什么，由此引发世界什么样的变化，我们都无法确定。人类应付黑暗纪元的经验还是太少了。如果按照以前的办法，依靠执火人和一些官方机构，还有民间的古老家族去对抗诡异，损失肯定会惨重，但如果走一条新的路，”他低低叹了口气，“谁也不敢保证会更好啊。”
    简飞扬似乎在吃面，猛地吸溜好几声，才说：“新的路？还有什么新的路？”
    院长问：“南露，你觉得呢？”
    章南露声音低缓，回道：“如果按海市蜃楼里的记忆推演，黑暗纪元中不仅会有恶鬼、邪神，还会发生十日并存之类的天灾。单靠执火人，很难应对，我们人手不够。”
    简飞扬：“多拉人呗，吸溜——拿编制还不愿啊？我看你拉的那个大哥，啊不是，那个新人，就挺带劲的！”
    章南露偏头，看了秦奚丹一眼。
    秦奚丹嘎吱嘎吱咬爆米花，朝他笑了笑。
    简飞扬：“哥，不是我翘你墙角，但我把红叶她们借给你那么久，你也让你的新人来我这玩玩呗！反正在哪抓鬼不是抓鬼啊，是不是？”
    章南露收回视线，说：“你问她，她同意就好。”
    简飞扬嘿嘿笑一声，忽然一拍桌子，“我还没要她联系方式呢，你把她电话给我呗。”
    章南露没有理他，继续说：“在我看来，按照以前的老路走，会牺牲很多普通人的生命。”
    另一个人插进来，打断他，“死就死了，天门开的时候，死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你还想当救世的圣人吗？”
    秦奚丹喝口奶茶，瞄了眼章南露的脸色，发现不出所料，他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听这群人说话，她大概猜到，这是执火人内部的会议，而且还是高层的内部会议。
    执火人原来不能干预政治嘛，但如果真不能插手，他们在这讨论干什么？而且，原来执火人的老大叫院长，精神病院院长？
    她发散性想着，至于他们讨论的第一条路第二条路……
    都这个年代了，现在和古代根本不同，信息飞快流动，连她班上的孩子都发现了世界开始不对头起来，在主动地寻求办法面对诡异，要他们像过去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一样被动等人救援，或者被动等死？
    秦奚丹觉得有些戏谑，嘴角往上翘了翘。
    不过她倒是能理解当局者的拉锯和犹疑——如果公开诡异和黑暗纪元，会造成更大的恐慌呢？如果公布术法，会让世界更加混乱呢？
    在这种定千年百年国运乃至世界命运的决策下，谁也不敢拍板，按下影响这个世界历史走向的按钮。
    院长轻叹口气，“先应付好神堕的事，等到夏日结束，就帮忙把夏夫人神格归正。”
    简飞扬嬉笑道：“那是，不然我们就没有正常的夏天了，我还就图着夏天那一口冰冻西瓜呢。哎，哥啊，我过来帮忙，你给报销机票钱吗？不是我要讹你，你同事跟你说了吗？主要是上次鬼市，我车被炸了。说起来我就气，一群傻逼玩意脑残邪修，非要炸我的车！”
    后来几个人在商量布阵的事，简飞扬明显余怒未消，心里惦记着自己的豪车，对邪修骂骂咧咧，时不时就蹦出个煞笔玩意。
    秦奚丹揉了揉耳朵，继续打字整理电脑中的档案，把今天处理的几件诡异归入档中。做完工作，她想起下午算命先生的话，又搜了下地火明夷的卦象。
    盲眼老先生说得没错，地火明夷是中下卦，说的是光明受损，前路晦涩不通，有失意之状，适宜韬光养晦，用晦而明。
    秦奚丹托着下巴，看电脑上“光明受损、前路不通”出神，忍不住想，明夷为自己取名这一卦象，难道她的处境也不太好？
    唉，可惜自己是个菜鸡，也不知道能帮到人家什么。
    她抓了抓头发，掏出手机，刚想找明夷说几句话，天空突然一声轰隆巨响，苍白的闪电破开黑夜，将天空劈成两半，紧接着，暴雨噼里啪啦落下来，雨珠击打在窗户上，咚咚作响。
    这场突如其来的骤雨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往外望去，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秦奚丹走到窗前，黑暗的窗户映出她雪白的脸，她微蹙起眉，心里仿佛笼上层阴霾。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就像陷入一滩黑色的沼泽里，粘稠的泥浆咕噜冒泡，上面铺满腐烂落叶和误入其中的白骨。
    她的心头笼上浓重的不安，隐约感觉有事情发生了。
    章南露看着电脑，对另外几人沉声道：“这边有事发生，祂似乎失控得更厉害了，你们赶紧过来。”
    说完，他啪地一下合上了笔记本，走到秦奚丹身边。
    窗户中映出两个人的脸。
    闪电再次劈开长夜，在电光的照射下，玻璃窗里反射的人脸显得异常苍白。
    “叮铃铃——”
    电话突然响起，章南露接过电话，按下免提，苗年惊慌紧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老大老大！出大事了！火莲寺你知道吧，那里面的和尚死了好多。”
    章南露：“别慌乱，把现场围起来，幸存者先安顿好。”
    苗年声音很古怪：“哪还有什么幸存者啊？”
    秦奚丹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就感觉不太好。章南露推开门冲了出去，她也连忙跟在后面。
    走到楼梯口，前面的青年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她，问：“你也要去？”
    秦奚丹下意识说：“不然呢？”
    章南露没有说什么，径直冲入雨中。
    暴雨倾盆而下，地砖被雨水洗得光滑，雨珠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带着刺骨的森冷。秦奚丹淌水跑到车旁边，上车后才来得及擦身上的雨水。
    她的脸色很不好，问：“怎么那边出事了？听起来很严重？”
    章南露点了下头。
    来这个世界一个多月，秦奚丹有丰富地求神拜佛跑神庙的经验，对城里的一众寺庙知道得也挺清楚。绝扈市里，只有少数几座庙有高人坐镇，就像庙祝主持的城隍庙、毕阿婆在的四仙庙，还有无上之主的教堂。除此之外，其他大多数寺庙都是偏商业性质的，普通人前去讨个吉利，庙里也靠这个赚几口钱。
    火莲寺也是如此。求成功的人说它求姻缘很灵，但不灵的人也不会到处宣扬，又或者适龄男女到庙里一逛，说不定就能遇到合适的人。
    世上巧合总有很多，一幢幢巧合凑在一起，就可能变成人们深信不疑的“灵验”。
    所以，这座庙里的和尚，应该是不会什么真正的术法。秦奚丹偶然看过它家的招聘网页，上面要求的是本科学历，成绩优异，掌握因斯语优先，并没有要求应聘的人会术法。
    她揉了揉眉心，想不明白这座普普通通的庙里，怎么就能出事了？
    车停在了山阶下，大雨瓢泼的黑夜里，一行治安车停在路边，红色的光穿透黑夜。他们刚推开车门，苗年就打伞过来了，“你们可算过来了，这上面真出大事了。”
    章南露把他的伞拿过，递给了秦奚丹，然后大步往前，“边走边说。”
    苗年在雨里凌乱了两秒，然后一抹雨水，跟了上去。
    秦奚丹穿过封锁线，顺着湿滑的山阶往上，爬到快接近大门的时候，她目光一凝，注意到从上流下来的殷红雨水。
    快步往上走了几级台阶，山寺前的景象撞入她的眼帘。
    一个又一个光头脑袋摆在倒坐菩萨前，有的惊恐地睁大眼睛，有的闭目神情安详，仿佛还在沉睡。他们如祭品般摆在倒坐的神像前，摆成一个半圆，血水顺着断口出不断涌出，被雨水冲淡，往周围流散。
    几个治安官在旁边，其中的一个女人穿着蓝色雨衣，表情凝重。
    秦奚丹觉得她眼熟，在电视上好像见过她，想了一会，才恍然：这不是绝扈市治安局的局长嘛！
    章南露扫了眼四周，直接问：“尸体呢？”
    苗年表情难看：“尸体不见啦。”
    “不见了？”
    苗年：“嗯，真找不到一具尸体，全被转移了。”
    第65章 第 65 章
    尸体离奇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