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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ryme(正文·方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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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晚最后还是把自己跟温华的事情告诉了席月萍。
    恶人不配在他们家留有好的印象,起码年九逸并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也不应该成为爷爷口中比不上温华的人。
    席月萍听着方晚缓缓的诉说,那个故事中的女孩经历了地狱般的生活,身为母亲,眉间皱起的‘川’字一抽一抽的,压抑的情绪堵在了心头,到结尾处她去找方展时,那已经是童话故事美好未来,是能够让席月萍唯一清醒的点。
    方晚一生性格软弱,母性强势父亲又习惯性沉默,虽然有些高压但是比起雏鸟早飞,经受毒打来说,她起码活在母亲的羽翼之下享受捕喂。
    只有那么一件事,就那么一件事,是她这二十七年来唯一坚持认定的事情。
    席月萍觉得还好是方展,还好是自己的儿子。
    从小她就教两兄妹,哥哥是哥哥,要保护妹妹,妹妹是妹妹,要维护哥哥,因为你们一家人,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血脉相连的人一家人,一家人永远不会、也不要伤害一家人。
    席月萍抹了一把眼泪,胸腔里仍然跟起了火一样愤怒,无法发泄的怒气直冲大脑,气的她脑袋发晕,久久回不过神来。
    深夜,席月萍和方汉去跟爷爷奶奶谈了一晚上。
    具体谈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爷爷照旧喊方晚起床,给她下粉吃。
    “爷爷,你居然喊晚晚不喊我?”方展洗漱完出来,方晚都已经吃上了,嗦粉嗦的那叫一个吸溜响。
    爷爷刚从外面看完鸡回来,甩了甩手上的雨伞:“你还是小孩子吗?自己不早点起来怪谁。”
    “爷爷说的对!”方晚狗腿子似的附和。
    方展笑着说:“好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反正在碧落村时一日三餐都是他做的,厨艺大有进步。
    爷爷把伞放在门口,小白狗躺在新买的小窝内,下着雨它不出去,方晚吃完把碗放在洗手槽里,然后就出去撸狗了。
    看到家里的狗总让她想起来跟温华捡到的狗,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温华那样的人能不能养好,会不会嫌弃它是小土狗。
    方晚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离婚的妈妈,还在担心占据了抚养权的前夫家里的孩子。
    家里的小白狗很喜欢方晚,大概是因为她喜欢撸它,方晚瞅准了它舒服的点到处摸,而爷爷他们都不怎么喜欢撸狗,对于他们来说狗不是宠物,只是看家护院的。
    方晚坐在外面的小凳子上撸狗,看着点点细雨稀稀落落,打在庭院内依旧青葱绿立的植被上,山雾缭绕,有种朦胧缥缈的无力感。
    爷爷看了一会儿方晚的背影,转身走进厨房内给刚摘的青辣椒打包:“你妈说没辣椒了,我还弄了一只鸡和鸭,冻在冰箱里,到时候一起带下去。”
    “知道了爷爷。”方展给自己下粉。
    爷爷沉默了会,问:“那个温华来了多少钱?”
    方展想了想:“好像是二万八。”
    “太多了,我们不好意思收,你到时候给人家退回去吧。”
    方展愣了愣。
    爷爷说的是退温华的,没说年九逸的,年九逸也给了二万八。
    爷爷面色平淡,老迈的一张面容,眼神仍然明亮:“他们这种级别的人不是我们能够去惹的,惹不起就躲,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方晚是你妹妹,你是哥哥,她保护你,你也要好好保护她,明白吗?”
    方展呆了好半响,酸涩的心情瞬间涌上心头,他摸了摸鼻子,走到爷爷身后抱住他。
    小时候他觉得爷爷很高大,那个时候的他还能骑在爷爷肩膀上被他带着晃悠,可是如今,他的身躯已然佝偻,皮肉已然颓败,只是那颗心仍然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慈爱和蔼。
    十点,一家人就开车回京勇市了,碰上了京勇市的下班高峰期,限号都不管用,直到晚上八点半才到家。
    方展带方晚出去散散心。
    她撸狗的时候在发呆,方展也陪她坐在外面,爸妈在楼上清理东西准备走,爷爷奶奶怕他们菜不够吃,又冒着雨去菜地里给他们弄新鲜的蔬菜。
    还有婶婶她们,都在问他们两个要不要吃点水果什么的,她们去切。
    家人,这就是家人。
    两个人坐在外面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方晚某些时刻会特别安静,这是连方展都无法踏足时刻,但那并不是对他所有隐瞒或者是戒备,只是单纯的疲劳让她想安静一会儿。
    至于是因为什么而疲劳,她不说,方展也不会深入地问。
    方展明白有些事情她不说就不要去问,自然也明白有些事情她不说自己应该去问,他又不傻。
    夜晚的康乐游戏中心是辉煌灿烂又喧哗吵闹的,入了冬的日子发着冷,中心地带的天使喷泉,清澈流动的水下是一枚一枚因为光的折射而扭曲变形的硬币。
    旋转木马上来回晃动的交迭身影,在人群之中奔跑嬉闹的孩子,以及担忧的家长跟在他们身后说教。
    巨大的摩天轮在黑暗里静静转动着,宏伟高阔的建筑体,承载着渺小的人类。
    “要去坐吗?”方展牵着她的手问。
    方晚看着黑夜里的摩天轮,目光眨眨,点了点头。
    再度登上摩天轮之时她的心绪很复杂,十年前,也是在这里,在这个逐渐升起,飞向高空的无天无地之所,他们两个经历了漫长的暧昧的时光,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城市变了好多……但熟悉的街道又都在。”方晚看着下面的世界,流动的车辆就跟她小时候看的蚂蚁一样规律。
    从这里往下看,方晚还能看见更多的东西。
    那些记忆里的建筑物体遗留心际,从宏达电子科技的大楼,再到微观电子科技,屹立在车流三角分层易琉璃,红字闪烁的京勇市中心医院,如同富贵圈养成的南庭华府区域,像是一层一层被剥落锦辉外表沦落晨昏暗线的普通百姓地带……
    而如今,她马上要离开了。
    “从一片荒芜到高楼大厦,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方展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侧脸的线条,“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
    方晚双手都覆盖上玻璃,高空凌尘:“是啊,我这么废物的人,从来就没什么坚定的事情,说自己小时候有梦想,却也不敢跟妈妈反抗,甚至想着其实当医生也挺好的。”
    “但是比起压抑的小格子房间,你显然更爱田野的放纵自由。”
    方晚笑,摩天轮已经悄然登至最高点:“那当然,每个人追求不一样嘛。这次我们一定要有属于且适合我们的地方,有小院子的房子,有栽果蔬、赶鸭子的空地,还要规划处一片池塘出来养鱼,哦对了,还有一只戴着小铃铛的狗,要不就养边境牧羊犬吧,它比较聪明,但是我担心它会嫌我笨,再然后……”
    昂扬热烈的言语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方晚小时候跟方展讨论过未来。
    那个年纪的她只晓得爱情啊爱情,被爱情的甜蜜填满了头脑,就好像发情期的狮子老虎,明明交配会很痛苦又短暂,仍然会顺应着本能去繁衍。
    但那个时候的方晚没有很仔细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被求婚,她想的只有未来的生活。
    尽管另外一个声音在心底里告诉自己“不可能”,“这不现实”,“我们是兄妹,未来没办法在一起的”,“要是爸爸妈妈知道了怎么办”……
    后来跟年九逸在一起的时候,在他日渐展露的温柔与靠近之中,她又一次依赖爱上了这个男人。
    她也曾幻想过年九逸有一天也许会爱上自己也说不定,不满二十岁的女孩经历了一次惨痛的教训仍然没有完全悔改,但那样的幻想非常短暂,短暂到下一秒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她这颗恋爱脑醒醒,别跟着王宝钏去挖野菜。
    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有点精神分裂,一边希望不要被年九逸放弃,希望他能对自己有一点真心,因为她不想一个人,不想去面对学校的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边又想自己别那么恋爱脑,彼此的贫富差距、思想境界甚至生活环境都是天壤之别,压根不可能在一起。
    后来的她就像是曾经的方展,在这样的一段看不到未来的关系里日渐沉默又承受。
    可是现在,当方展有些紧张地拿出口袋里的戒指盒并且朝她打开时,方晚在那一瞬间眼泪就往下掉,灼热感沿着眼眶反复涌动。
    方展坚定的目光不容异动:“晚晚,我想我要们要有一个新家了,也许它的真相在世人眼泪丑陋污秽,难以理解,也许家庭的名词解释是一种以血缘为基础,彼此具有特殊情感纽带的社会单元,并且以经济合作、繁衍后代以及共同生活之地为特征,而我们两个无法繁衍后代。”
    “我们这辈子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但对于我来说,从高中那年夜晚决定与你越过那条线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未来一切被标榜为异类的生活。”
    “也许会被怀疑、批斗、辱骂……我也给过你足够的时间思考,既希望你能经历一些磨难成长却又舍不得让你受那么多苦,彼此错过的许多年里都让我回忆不起来那没有你的时光里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曾经在大街小巷里寻找你,在朝阳新升、在烈日正午、在傍晚暮秋、在午夜时分、在破晓黎明……我喊着你的名字,渴望你的回应。我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我的五感变得麻木,大脑思维缓滞,甚至分不清时间的流逝,温度的变化,每天睁着眼睛看着门口,希望某一刻你会拿着钥匙开门,跳进来抱住我说‘哥哥我回来了’。”
    “我也开始后悔,也许当初就不应该在一起,那样你就不会不知所踪,而身为哥哥的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明明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后来顺理成章地拥有了你,可却没有好好保护你。”
    “但是现在——”方展起身,在她面前单膝下跪,眉眼以及言语都郑重其事,“方晚女士,请你……请你嫁给我,请你……”
    他说着因为紧张而含糊的话语,方晚却突然捂住脸,低下了脑袋,细长的黑发如同垂柳落下,细微的呜咽声轻轻传来。
    方展一下子呆住,瞬间脑海空白,有种自己是不是要被拒绝的恐惧感,他蹲着身子往前靠近方晚,双手撑在她双腿两侧,更加紧张兮兮地开口:“晚晚,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唔!”
    当柔软的唇瓣垂落吻下来时,这座城市闪烁着明黄色的灯光,通过街道连接一线,就如同另外一个世界的银河,辉煌灿烂,温和明亮。
    他们在无声之中拥吻,外面的世界太冷了,只有彼此能够给彼此温暖,尽管摩天轮已经降落,他们仍然在炙热的气息中紧紧拥抱彼此。
    方晚抹了抹眼泪,嘴巴翘着,一脸傲娇地看向别处,手却伸给方展:“给我戴戒指吧。”
    方展挠了挠头,耳根子泛着红,他将戒指取出来,顺着那纤细的无名指缓缓推进,戒圈逐渐完美地贴合皮肉,滑过那坚硬的指骨,灵活的关节,直至终点,密不可分。
    它不会轻易掉落,却也不会永远禁锢,因为他是方展,是她二十七年来唯一坚定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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