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达克听罢便摆了摆手，说道：“哦，不用了，我白天去过一次，应该能找得到。”
    说完便带上萨弥拉和嘉利·德克尔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清脆的马蹄声在昏暗的街上传得很远。
    苏尔达克只是在街上走了一遍，也算是看出来了一些端倪，偌大一座爱普森城如今根本就没什么守备力量。
    第1390章 夜
    爱普森城如今的情况很特殊，别看爱普森城里的大街小巷挤满了从另外四郡逃来的难民，但是城里的贵族街区其实至少有一半宅院目前是空的。
    城里面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民众，可真正的守备力量却是少得可怜。
    苏尔达克一行人穿过大半贵族街区，竟然只遇见了一只警卫营骑士，这种情况就算是在治安情况良好的海兰萨城，都非常少见。
    贵族街区通常来说是警卫营重点照顾的街区，而且如今爱普森城里面聚集大量难民，按照正常思维来布置巡逻路线的话，贵族街区也会是重中之重，可是如今苏尔达克走在街道上，根本就看不到警卫营骑士。
    想来想去就只能是一种情况，城市里的守备力量薄弱到了极点。
    也就是说爱普森城的大部分战士可能都在前线战场上……
    艾沃尔森省的领主们看到华沙位面如今的状况，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或许不会再继续增派军队，或许更有甚者会把自己的领主军从战场上撤回来，但是那些已经在华沙位面生活了几代人，真正将家安在这边的骑士们却是无路可退，如果前线兵力紧缺的话，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补充到战场上。
    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战斗可不是位面战争，而是一场家园保卫战，一旦战争失败，很可能家就没了。
    很多时候，苏尔达克对战场的感悟要比其他人更深刻，因为他才是那个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更懂得战场的残酷，他非常清楚恶鬼战士究竟有什么弱点。
    苏尔达克没想到如今的华沙位面的局势居然会糜烂成这个样子，也没想到艾沃尔森省的领主军已经开始全线溃败，甚至连最后两个郡都无力驻守，而纽曼公爵竟然还在隐忍着寻找最后翻盘的机会。
    ……能让他毅然放弃白林位面那么多摆在嘴边的肥肉，进而转战几千里之外的华沙位面战场，而且还在这里苦苦支撑了八年都舍不得退出，苏尔达克猜不出这里究竟有什么能这么吸引他。
    苏尔达克赶到五十七号宅院的大门口，就看到宅院的大门已经彻底敞开，一些难民居然畏畏缩缩地站在大门前向里面窥探，有些则是搬着行李往院子里走。
    而宅子里的前庭院落此刻居然摆满了帐篷，都这么晚了，希格娜和尼卡两人也没有睡，这些借住者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穷人，因此也就没有人什么必要支起个粥锅什么的，还要解决他们的温饱，这些难民只是在这个城市里暂时找不到一处可以容身居所。
    双头食人魔古力特姆坐在主宅的台阶上，身后看着一座骑士雕像，如今古力特姆在酣然大睡，而好兄弟脑花儿的眼睛瞪得像是铃铛一样，观察着前院里的情况。
    看到苏尔达克和萨弥拉，嘉利·德克尔三人返回宅子，希格娜最先跑上去，趁着苏尔达克将马牵到马厩里的空档，便将这边的情况说给他听，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她和尼卡看到睡在街头的孩子心生怜悯，便说服了心软的赛琳娜，允许这些人在院子里搭建帐篷。
    苏尔达克将马匹牵到马厩里，一位骑兵将苏尔达克、萨弥拉和嘉利·德克尔的马匹接了过去。
    “我们后天早上就会离开爱普森城，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人，将他们请出去，还是放任他们在这个院子里住下来？”苏尔达克转身看着跟上来的希格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希格娜眨动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歪着脑袋对苏尔达克说道：
    “如果没人赶他们，那就住下去好了。”
    苏尔达克揽着希格娜柔弱的肩膀，招呼后面的尼卡也跟上来，然后朝着主屋走去，边走边说：
    “可如果没人照看这里的话，他们也许会将整个院子变成垃圾场，也许会将屋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空，我不是质疑他们所有人是小偷，只是人多了难免就会有一些品行不端的，我不可能在这里留下守卫，你要怎么办？要怎么维护我的财产？”
    希格娜听到苏尔达克这样说，一脸为难，她将这些人请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这么多。
    尼卡跟在一旁，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苏尔达克的质问。
    两人明明就是想力所能及的帮助一下街上那些人，但其实这样却是损害到了苏尔达克的利益。
    这时候就看到赛琳娜从阴影里走出来，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袍，头上带着帽兜，几乎可以把自己完美融入黑暗之中。
    她对苏尔达克说道：
    “他们本身并不属于难民，只是暂时滞留在爱普森城里，这些人当中甚至有很多人都是贵族身份，属于那种落魄贵族，但我相信他们可以保持好这里的卫生，也不会有人去搬房子里的家具，其实这座宅子里可以搬走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剩下那些物品也不值得搬走。”
    苏尔达克伸出另一只手，揽住赛琳娜柔软的腰肢，一行人从侧门走进了房子里。
    “所以你下一步准备发展这些人成为黑夜女神的信徒？”苏尔达克低声对赛琳娜问道。
    赛琳娜深深地看了苏尔达克一眼，眼神温柔，迎着他的目光说道：“至少要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苏尔达克捏了捏赛琳娜的脸颊，随口说道：“你这位神使还真是尽职尽责，希望黑夜女神能够感受到你的虔诚。”
    赛琳娜将脸扭开，拉住希格娜的小手，又对尼卡招了招手，说：“她当然能感受得到，其实她所知道的要比你所想的更多，希格娜，尼卡，今晚你们跟我睡，另外你的主卧在二楼走廊尽头。”
    说完便头都不回地走向一楼的卧室，只留下苏尔达克、萨弥拉和嘉利·德克尔三人在一楼大厅里。
    嘉利·德克尔立刻警觉的看向萨弥拉，下一秒就立刻说道：“那个……我今天真的是有点累了，我先休息去了。”
    说完便迈开大长腿三步两步登上楼梯，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一楼大厅里只剩下苏尔达克和萨弥拉两人。
    第1391章 故友
    清晨，萨弥拉围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在卧室里换上紧身轻皮甲。
    她推开露台大门，站在二楼大露台上，可以看到前面庭院里搭满了各种毡毛帐篷，翻过一段阶梯，就能来到另外一处露台，从这里可以看到后院里的那片很久都没有修剪过的大花园，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
    萨弥拉的心情不错，目光落在后花园一颗伞状的树上，枝叶茂密的树冠似乎栖息着一群阑尾铜嘴雀，她忍不住拿出天击弓，想要从树上射下一只鸟来。
    “你想杀死它们吗？”
    悦耳的声音从萨弥拉身后的屋脊上传来。
    “嗯？”
    萨弥拉放下了天击弓，转头看向抱着膝盖坐在瓦片上的希格娜。
    希格娜耸了耸肩膀，对萨弥拉笑吟吟地说道：“那些鸟，我觉得它们应该不太好吃，我们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对吧！”
    她那双黝黑黝黑的大眼眸子忽闪忽闪，在朝阳下面显得很漂亮。
    一头松散的卷发，白净的脸蛋，看上去有几分赛琳娜的样子，但又完全不一样。
    萨弥拉不得不承认，希格娜安静的时候，就算是她这样的二转强者也感知不到她的气息。
    “你想说什么？”萨弥拉转过身，看着精灵古怪的小姑娘。
    希格娜望着萨弥拉，非常认真地说道：“我可以带你去抓更好的猎物，放过那些鸟儿。”
    萨弥拉将天击弓重新背起来，好奇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希格娜欢呼一声，从瓦砾上滑下来，然后站在萨弥拉的面前，欢呼一声说道：“和达克一起出门啊，他去哪我们就去哪！我知道他今天肯定要出门，而且应该不是去军营，我们跟着他一起出去玩吧，到时候，一定会找到更有趣的猎物。他不愿意带着我，但是绝对会带着你，到时候我就偷偷地跟着你。”
    “……”
    萨弥拉发现自己被希格娜算计了，她想要开口拒绝，她可不想身边多个粘人的小麻烦。
    只是就在萨弥拉准备开口拒接的时候，希格娜那双大眼睛里忽然写满了‘下次我会帮你创造像昨晚那种机会’，萨弥拉便立刻改变了主意，伸出手掌。
    清脆的击掌声在露台上响起，惊飞了几只藏在瓦檐下的麻雀。
    ……
    苏尔达克骑马离开宅子，这次出门依旧是要带上萨弥拉和嘉利·德克尔。
    原本希格娜和尼卡也要和赛琳娜、娜奥米、古力特姆留在这边的宅子里，可让苏尔达克没想到的是，希格娜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居然成功说服了萨弥拉，两人居然共骑一匹马。
    他非常清楚萨弥拉的性格，她是那种最讨厌麻烦的人，也不知道希格娜到底用什么打动了她。
    几人出门的时候，住进了前庭院里的那些难民们已经开始生火煮饭，他们几乎都是带着好奇和感激的目光，望着苏尔达克一行人。
    爱普森城里街上真的是挤了很多人，但是却没人堵在大道上，所以一路走到城门口，居然是畅通无阻的。
    城门聚集着一大批等着出城的民众，大家排着长长队伍，进城的人更多，队伍排得更长，审查的时候也更加严苛，很多排在队伍里面打算进城的人都纷纷被拦下来，然后被城门守卫赶了出去。
    苏尔达克骑着马，排在出城的队伍里面。
    大概是因为他的胸口佩戴的贵族徽章，因此很顺利就出了城，那些挤在吊桥上的人们看到苏尔达克骑着马从里面走出来，也都纷纷向两侧退开一些，主动让出一条路出来。
    苏尔达克这次出城，可并不打算去视察西路军营地。
    走出城后，他才发现城外至少聚集着数万难民。
    这些难民们似乎都拥堵在城门，有些人搭建了简易的帐篷，有些人根本就是直接躺在毯子或者凉席上，有些人搭建了凉棚，有些人根本就是幕天席地的躺在那，这些难民几乎都是平民，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
    进城的队伍至少排出两公里远，只是能够附和进城条件的人却是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那些城门守卫怎么不让他们进城？”希格娜靠坐在萨弥拉的怀里，一脸好奇地问道。
    “大概城里装不下了吧。”萨弥拉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握着缰绳，回答说。
    “传送门那边每天不是都要送走一大批人的吗？”希格娜疑惑地问道。
    “谁知道呢……”
    萨弥拉可不关心这个，在她的眼睛里只有苏尔达克的背影。
    相比爱普森城里，城外的世界看起来才更加真实，大量难民拥堵在城门口，好不容易走出来，他清晰的记得约翰和丽萨的家就在城外一片向日葵对面的山坡上。
    现在呢，那片向日葵田已经找不到了。
    山坡上建满了各种简易的木板房，有些木板房甚至连成一片，上面铺着一些简易的防雨苫布。
    这片棚户区原本在城外只是沿着河边形成一条带状，其它地方甚至还散落这一两座屋子。
    可现在铺天盖地，河道两侧的坡地上挤满了各种简易木屋，这些木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带了这么久领主军，苏尔达克对数量估算有那么一点心得，按照他的估算，爱普森城外这片棚户区至少要有几十万人。
    只是随便看一眼就会觉得有些头大……
    苏尔达克甚至有点想打消心里面的念头，只是想到了记忆里的那些面孔，便硬着头皮在破烂的木屋中间穿梭。
    从远处看这些破旧木房子，似乎还能看到断断续续的小巷，可是当苏尔达克骑着马闯进来，就会发现这种棚户区里面的道路居然是如此的狭窄，而且还四通八达的，这些巷子永远都不是笔直的，走着走着就会发现偏离了自己想去的方向已经好远了。
    好在他骑着马，胸口还佩戴贵族徽章，这样彰显着贵族身份，会让很多平民自动远离他们。
    这里有很多小偷，苏尔达克从他们畏畏缩缩的目光中就能分辨出来，这些小偷当中大部分都是穷人，他们盯着骑着马的苏尔达克一行人的时候，就像是荒原上饿了半个月的红眼鬣狗看向狮群，虽然怕得要命，但是在饥饿的驱使下，眼中欲望正一点点吞噬着最后那么一点胆怯。
    他们看到身上穿着暗红紧身皮甲的萨弥拉，看到她怀里还抱着希格娜，就想要围过来。
    一旦被他们围住，可能身上免不了就会少点什么。
    那些忍不住朝着萨弥拉伸过来的手，就像是每次召唤福纳克伯爵出来时，从那扇血色大门里伸出来的一簇簇白骨之手。
    这些人拥上来，想要摸向萨弥拉身下的战马，想要摸向她穿着胫甲的小腿……
    下一刻，萨弥拉的身上溢出一种从战场上走出来才会有的杀意，那种双手沾满了鲜血后，才会浸染到身体里面的浓浓杀气。
    这群没有资格进入爱普森城难民才像是一群臭苍蝇，‘轰’的一声散开。
    他们是群没有勇气上战场的懦夫，同时也是一群被人遗忘的人，他们在不间断地逃亡中将最后那么一点勇气都丢掉了，甚至都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生死。
    苏尔达克有点后悔，要是这次出来时，带上一支骑兵小队，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