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对着话筒压低声音道：“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呢，快一点快一点，三哥想要什么？”
    盛明宣的表情仍旧有些无措：“真的可以吗？”
    穆汶莱有些不耐烦：“不想要就算了。”
    穆沐又催了一次，盛明宣这才红着脸道：“我、我想要小海豹。”
    穆沐把镜头对着穆汶莱，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姐姐，三哥说他想要小海豹。”
    穆汶莱仍旧抬着下巴，淡淡地瞥了笨蛋弟弟一眼。
    盛明宣对上她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下眼道：“姐姐，可以吗？”
    穆汶莱勉强满意了，“等你回来自己来找我拿。”
    盛明宣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答应了，怔愣片刻才想起来跟她道谢。
    他还从来没收到过穆汶莱的礼物呢，这是第一次。
    穆沐替三哥争取完同系列的毛绒玩具，在旁边开心地拍起了小手，又把穆汶莱给夸了一遍。
    穆汶莱往嘴里塞了一口青菜，吃完之后便提醒穆沐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聊。”
    穆沐立马扒了口饭，鼓着腮帮子说：“我在吃了，我可以一边吃一边看着三哥。”
    穆汶莱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嘴里还嘀咕道：“粘人精。”
    穆沐只当没听见，继续黏黏糊糊地跟三哥视频。
    盛明宣不会主动开启话题，穆沐吃饭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坐在镜头跟前看着，看了一会儿他就也觉得有些饿了，因为弟弟吃饭看起来实在是太香了，感觉就像是弟弟单独给他开了一场吃播一样。
    恰好孙青兰也给他准备好了早饭，兄弟俩就开着视频一起吃了起来，吃完饭才结束这次视频通话。
    穆沐心满意足地揉了揉圆滚滚的肚皮，把手机还给姐姐，然后跑去找贺丛邱一起睡午觉。
    他是真的很喜欢贺丛邱的那张新床，反正床够大，贺丛邱也不介意跟他一起午睡，他就决定在自己的新床没换好之前先去贺丛邱那里蹭几天午觉。
    穆汶莱没有午睡的习惯，午饭过后她在客厅看了会儿书，然后又去后院的游泳池游了一会儿。
    等她从游泳池出来，刚换回自己的衣服，就听管家在大门口跟什么人说话。
    穆汶莱觉得有些奇怪，甩了甩半干的头发便往外走。
    因为爸爸妈妈之前总是没时间回家，他们家平时极少会有人登门，跟亲戚的来往也特别少，现在又不是什么逢年过节的日子，怎么会忽然有人过来？
    穆沐这会儿也刚睡完午觉出来，听到大门口有人说话，他连忙跑了过去。
    站在管家叔叔对面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又高又瘦，衣着打扮整洁中透着股干练，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挽在脑后，鬓角的发丝已经染上了灰白的颜色，面容很严肃，看起来不好接近。
    对方应该是注意到了他，扭头往他这边看了过来，严肃的表情有些松动，稍微多了点属于长辈的温和。
    穆沐反应了一会儿才勉强认出来人，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外婆？”
    他对外婆的记忆其实很模糊，只隐约记得小时候见过几面，每次都很匆忙，印象最深的反而是老人家的葬礼。
    不知道因为什么，妈妈跟外婆的关系好像并不亲近，而且妈妈的工作本来就忙，平时更是没什么来往，所以他也没什么机会跟外婆相处，自然也就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如果不是现在见到了人，他或许很难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外婆。
    仔细想想，其实不仅是外婆，他们家似乎跟所有的亲戚都不怎么来往，至少在他印象中是这个样子。
    以前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是这种状态，现在他才忽然发现，正常的家庭好像不会跟长辈还有亲戚都这么疏远。
    穆沐仰着小脑袋，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已经到了退休年纪的长辈。
    萧兰听到小外孙喊她外婆，也只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完全不像别人家的长辈面对小孩子的时候那么热情。
    穆沐顿时更加疑惑了。
    恰好穆汶莱也过来了，看到门口的萧兰，她跟穆沐一样惊讶：“外婆怎么来了？”
    管家又一次邀请道：“您先进来坐一会儿吧，先生和夫人下了班就会回来。”
    萧兰略显生硬地拒绝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穆沐见她真的要走，跑过去问：“外婆是有什么急事吗？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跟我们回家喝点水休息一下，现在外面太热了。”
    萧兰的脚步有些迟滞，明显是在犹豫，穆沐直接绕到她面前说：“外婆，回家歇一下吧。”
    萧兰看着面前玉雪可爱的小家伙，最终还是没能把拒绝的话再一次说出口。
    穆沐试探着拉住她的手，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外婆，我爸爸妈妈最近下班都很早的，五点多就回来了，外婆是来找我妈妈的吗？”
    萧兰否认道：“不是，我、我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
    穆沐抬头又看了她一眼，感觉外婆不像是顺路过来看看的样子。
    不过他也没再追问，而是回头看向后面的姐姐，用眼神询问姐姐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穆汶莱冲弟弟摇了摇头，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次外婆，面前的这个老人对她来说同样很陌生。
    穆沐一头雾水地把外婆拉到客厅，管家让人上了茶，又送了些水果和点心过来。
    萧兰坐在单人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喝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是时不时会看一眼对面的姐弟俩。
    穆沐觉得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地干坐着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给姐姐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始努力找话题想跟外婆聊天。
    可是不管他提出什么问题，外婆的回答都很冷淡，往往一句话就能结束，有时候甚至只回个语气词。
    穆汶莱拿着手机偷偷摸摸地给爸爸妈妈发消息说明现在的情况，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回复，便知道这两个人应该是都在忙。
    这个氛围让她又尴尬又不自在，她本来就不怎么会闲聊，更没有跟长辈闲聊的经验，干脆一直没说话，只是等弟弟说累了的时候递了杯果汁过去问：“喝吗？”
    穆沐接过那杯芒果汁喝了一大口，暗暗喘了口气，然后继续扮演活跃气氛的角色，笑着问：“外婆，等下要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萧兰这次终于有了反应，放下茶杯站起来说：“不用了，我要走了。”
    穆沐也跟着站起来：“外婆不等我爸爸妈妈回家了吗？”
    萧兰看着他，似乎是想抬手摸一摸他的脑袋，但是又克制住了，最后也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不用了。”
    穆沐跟姐姐一起送她出门，管家客气地问她去哪准备安排司机送她，也被她拒绝了。
    姐弟俩站在大门口看着这个来去匆匆的老人家徒步离开，等那道瘦削的背影消失不见，穆沐才问：“姐姐，外婆为什么会这样啊？”
    总感觉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她又的确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穆汶莱挠了挠头，把小家伙抱起来说：“我也不知道。”
    穆沐叹了口气：“等妈妈回来问问妈妈吧。”
    第120章
    穆沐怀着那份疑惑从傍晚等到天黑，最后终于知道了外婆突然过来的原因。
    他看着刚回到家的爸爸妈妈，有些担心地问：“外婆生病了？什么病呀？严重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外婆今年才六十一岁，上辈子外婆过世的时候应该是六十五，好像也是因为生病，但具体是什么病，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穆佩芝看到小儿子脸上担忧的表情，把小家伙抱过来揉了一把，垂着眼嗯了一声，然后道：“不算严重，肚子里长了个瘤子，还好发现得早，要做个切除手术。”
    穆沐松了口气，又问：“那外婆现在是在医院吗？”
    穆佩芝迟疑片刻才道：“没有，明天才去办住院手续。”
    穆沐探着小脑袋往外面看了看，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今天没有住院，却也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回来他们家里住。
    穆佩芝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儿子解释，她和萧兰的关系的确不怎么亲密，但也不至于不愿意让自己亲妈住家里。
    可萧兰实在是太过固执，说什么都不肯给他们添麻烦，非要回她自己订的那个便捷酒店，也没想让他们知道她是来看病的。
    穆佩芝觉得要不是她这次有时间找过去当面问清楚，萧兰可能就瞒着他们自己一个人去把手术给做了。
    她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固执。
    穆佩芝心里有些无奈，恰好又听小儿子问：“妈妈，外婆她……”
    穆沐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问，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妈妈跟外婆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不止是他，连穆汶莱也跟着好奇起来。
    穆佩芝对上两个孩子的眼神，叹了口气说：“这些事说来话长。”
    穆沐连忙问：“那妈妈可以慢慢说给我们听吗？我想知道。”
    穆佩芝靠坐在沙发上，左边是贴着她坐的小儿子，右边是虽然没说话但明显也想凑过来听一听这些陈年旧事的女儿。
    看着这两个孩子，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生活。
    跟很多人想象中不太一样，她其实出身于一个很普通的工薪家庭。
    她的父亲是一家机械加工厂的员工，后来当上了车间主任，母亲是个中学老师，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地教书育人。
    不知道是因为她从小就聪明过人，父母对她的期望很高，尤其是身为人民教师的母亲，一直都对她要求特别严格。
    别的小孩在家属院里玩沙包踢毽子，她只能坐在家里看书学习。
    跟她同龄的朋友考了九十分，就会被爸爸妈妈带去游乐场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整天，她拿着满分的卷子回家，却连一句夸奖都得不到，只有新买的奥数习题册。
    别的女生可以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跟妈妈一起出去逛街，她从小到大一条裙子都没见过，衣服全是灰扑扑的运动服，头发也总是被剪得很短。
    因为萧女士觉得爱美的女孩考不出好成绩，觉得穿衣打扮会让她分心，会浪费她学习的精力。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还能稍微喘口气，那个整天跟机器打交道的男人会给她买很多课外书，会趁着放假偷偷带她去看电影，还在她12岁生日那天用攒下来的私房钱给她买了最新款的mp3，里面下载了很多她喜欢的歌曲。
    可是在她还没满十三岁的那个冬天，父亲工作的那个工厂意外发生爆炸，他也因为这场意外再也没能醒过来。
    她的母亲只消沉了一个星期，然后便重新打起精神继续过日子，只是从那以后她对她的管教比以前还要严格。
    那个装满了她最喜欢的歌曲的mp3被收走锁了起来，她再也没机会去电影院，连家里的电视机都被卖了废品，只剩下一台可以听英语听力的录音机。
    就连每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喝多少牛奶，全都被精准地规划好，看什么课外书也完全是由她的母亲决定。
    她在学校跟男同学多说一句话，萧女士便会去找她班主任聊天。
    她跟成绩不好的同学成为朋友，要不了几天新朋友就会换到离她最远的位置。
    她在学校写的每一篇周记、每一篇作文，都会第一时间被自己那个当老师的妈妈看到。
    甚至连她写的日记，也全都会被萧女士偷偷翻看一遍。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只能看着别的小鸟在蓝天上自由地飞翔，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