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沐夏曾经说过纪寻，脑子挺聪明就是不往正处使。

    纪寻只是晃着头，这句话，从小到大，无数人对她说过。但她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宁愿花长时间去啃一本厚的可以把她砸晕的课外书，在畅想的脑洞中无法自拔，也不愿意花哪怕一分钟去研究一道数学题。

    上了高中以后，她如愿以偿的成为艺术生，却也明白，学习仍是她无法抛弃的任务，除非她不想上大学。

    纪寻从小就有着无所谓的精神，她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却不忍看到爸爸在面对她的时候无奈的一声叹息，以及被岁月一笔一笔雕刻的皱纹。

    但事与愿违，纪寻已经尽力，却无法尽心。

    一次一次的被班主任唤到办公室开小灶就是她不尽心的证明，虽然纪寻不想承认，她已经变成了办公室的常客。

    “纪寻啊纪寻，我说你什么好？你每次都说你尽力学习了，这就是你尽力的表现？”

    班主任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女，明明还算年轻的岁数，却已经被这些小兔崽子气的生了白发。她此刻正拿着纪寻的数学试卷，上面只有几个随意的选择题答案，瞩目的是，试卷中央不偏不倚地躺着一大片皱褶的痕迹，轮廓曲折而分明，正是纪寻拿口水画的地图。

    班主任哭笑不得，她皱着眉，浓密而杂乱无章的眉毛因为她的表情翘起来。

    纪寻想，班主任生气的时候连眉毛都炸毛了，好想帮她修剪一下。

    但她只是说：“对不起老师，我昨晚复习太晚了，所以才睡着的……这些题我会做的！会做……几个……真的！我发誓！”她举起手，小脸信誓旦旦。

    她的誓言只针对后半段，因为她昨天睡得很香甜，还梦见肘子肉了，自己吃的也很香甜。

    班主任明显对她的誓言见怪不怪，“你每次都说会，是不是还藏着力没发啊？我看你发力了能考全班第一都不过分。”

    纪寻悻悻地嘻嘻一笑，显然班主任不想看见她这张可恶的脸，眼睛往旁边一瞥，像看到什么救世主一样，表情立马和善了不少。

    纪寻头一次看到班主任这么快速地变脸，呵，班主任这是看到肘子肉了？

    她转头，想看看这个“肘子肉”长什么样。

    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脸，纪寻奇怪了，明明他俩并不熟，可怎么就觉得看见这脸好几遍了呢？

    男孩高高瘦瘦，这副长相的确是显眼的，他拿着一摞作业本走进办公室，稍短的头发上沾着一点绒毛，风轻轻吹动白衬衫的衣角，却唯独没有吹散那团绒毛。

    “来来来，江生过来，正好让你来教教这个兔崽子。”班主任招招手。

    纪寻转过头，余光看见那白色的衣角顿了一下，又朝这边走来。

    江生放下作业本，他是1班的数学课代表，纯粹来交个作业，却被老师给予重任。

    进来时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是惊喜的，哪成想纪寻是在挨训，低着头乖巧的站在旁边，手指在暗处绞着指甲。

    数学老师把试卷强塞到他的手里，看着赫赫在目的口水痕迹，他强压笑意。

    纪寻忍不住抬头看他，他也正好转头，两人视线相触，借着阳光，纪寻发现他的瞳孔是琥珀色的，光线下清澈分明。

    他的眼神是平静的，没有一丝的嘲笑、揶揄、挖苦，而纪寻却感觉如芒在背，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张卷子上有没有他教过的那道题，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你教的题我会了，我只是太困了来不及做，真的，我……”她本来想说我发誓，突然回过神来，自己为什么要对他发誓啊？她发的誓够多了。

    江生挑挑眉，她不知道他相没相信她说的鬼话。

    她只知道，江生说他会教会她。她以为那只是在老师面前不得不做的保证，于是她出来之后说：“江生，你能不能当作我已经学会了？”

    他太高了，纪寻仰着头看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像是在祈求。

    “不行。”江生马上回答了她这个问题，言简意赅。

    纪寻无语问青天，好学生就是难搞，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非要付诸实践呢？

    她叹了口气，似乎听见来自头顶的一声轻嗤。

    纪寻抬起头看，那人却是面无表情，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气的都幻听了。

    这一瞥，看见他额前碎发上的绒毛，在他进办公室时就看见的那团绒毛仍顽固地待在那里。

    纪寻轻微的皱了下眉，她有强迫症，正如她爹所说，人不大毛病倒是不少。

    一团白色在他黑硬的头发上格外显眼，纪寻的手在空气中上下比划比划。

    “那个……你能不能低一下头？”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句话在不熟的两个人之间实在是莫名其妙，她大可以让他自己把那团绒毛弄掉啊。

    可在她出言阻止之前，江生已经低下了头——尽管他不知道缘由。

    纪寻吓了一跳，眼前突然一张俊脸，他俩离得会不会……太近了啊？

    近的可以呼吸相触。

    江生看着她那张从梦中出现的脸，秀眉巧鼻，肤若凝脂，仿佛吹弹可破，这些都和梦中一模一样，唯独眼神不同，她眼神清澈，不似梦中媚眼如丝、娇喘微微。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停驻在那张微微张开的朱唇上，还能看到洁白的小牙，她的呼吸拂过脸颊，江生喉结微动，突然发现嗓子好像已经干涸了很久。

    而她只是抬起手臂，认真的把那团绒毛拿下，心中仿佛尘埃落定，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再一垂眼，江生灼灼的目光让她心脏停了一拍，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眼神，但跟刚才平静的眼神相比，已然不同。

    江生伸出手，风吹动她的发丝，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飘飘荡荡，却也拂过了他的心头，痒痒的，弄得他心乱如麻，想把它绾在她的耳后。

    纪寻脚步错乱的往后退了退，显得很慌张，她还没有跟一个同龄异性脸离得这么近过，就算是赵沐川也没有。

    拉开距离后才发现，江生的眼神并没有什么不同啊，他已经直起身子，神情漠然的看着她。

    顾不上尴尬，她拿起手中的那撮绒毛示意，转身想走。

    身后传来江生清冷的声音。

    他说：“别忘了下午五点半，自习室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