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潜入
房门内鼾声大作,像地平线上炸起响雷,由远及近,将安娜贝尔从迷惘中拖了出来。
她站在门前,银质托盘已经冻得手指冰凉,她却始终没有能进一步动作。
时间不多了,因为贵客来访,鹰堡里的守卫增加了两倍,安娜贝尔已经听见甲胄撞击地面的声响,再过不久,巡逻的卫兵就会出现在走廊尽头。
要进去还是离开,她必须拿个主意。
现在立刻马上。
安娜贝尔伸出手,去推门,她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不知道刚刚梳洗过的黑发是不是没擦干,湿淋淋地粘在额头和鬓边。
就在碰到门板的一刹那,安娜贝尔甚至想,要是门锁了就好了,她就可以远远跑开,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是门板仍然静默地滑开了。
里面的鼾声越发响亮,仿佛有头沉睡的恶龙。
来不及细想,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安娜贝尔垫着脚尖,像幽灵般顺着门缝滑进去,把门关上的瞬间,她看到银色的铠甲出现在走廊尽头,过来又过去,没人发现她。
房间里很黑,鼾声很响,这位贵客在宴席上被布洛尔公爵劝了很多酒,安娜贝尔当时远远看着,还觉得对方是个英俊有礼的男人,没想到打起鼾来这么粗鲁,这让她退却的心思越发浓重。
她一瞬间甚至感到迷惑,为什么自己要出现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里。
这时候她的肚子微微打了个鸣,之前因为紧张而被忽略的饿感顿时汹涌而上,她回过神来,咬紧牙关,慢慢朝着房间中央的大床靠近。
她点亮床头柜上的油灯,确保自己的脸庞暴露在光亮下。
来之前她去了城堡的护城河边,仔仔细细把全身上下的灰土洗净,沐浴在月光下,她能看到水面自己的倒影。
安娜贝尔知道自己的资本,她见过被称为“国之玫瑰”的皇后陛下,那个她本应该叫大姐的女人,美名冠绝帝国,却不如不施粉黛的她。
而这张脸就是她唯一的武器。
安娜贝尔开始慢慢脱衣服,直到不着寸缕,皮肤接触到空气,因为紧张而溢出的汗渍从额头滑落,顺着脖颈、锁骨、胸脯、双臀……最后沿着修长的双腿滴入地毯。
她的骨架堪称完美,可惜皮肤却并不好,四肢和背脊密布着大片伤痕和青紫,有的甚至成为永久褪不去的疤。双手也很粗糙,指腹还有老茧,她之前去厨房偷了醋想把茧壳泡软,可把双手泡到发白,她也没能让自己的皮肤摸起来光滑一点。
她不确定床上的男人对此会有什么看法,嫌弃还是厌恶?这种不稳定因素让安娜贝尔更紧张了,贵族小姐一定不会有一双粗糙的手,混迹在上流阶层的男人总是能找到更好的猎物。
然而床上的男人什么也没看到,依然沉湎在梦乡之中。
特雷斯大人,这届骑士竞标赛的亚军,柏多侯爵家的三子,相貌英俊,身材健硕,是无数夫人小姐倾心的对象,她们会在他骑马路过时放声尖叫,将鲜花和手帕往他身上抛去。
安娜贝尔看着这张脸,依然如白日时见到的一般英俊,但她却依然忍不住恶心,内心深处有种强烈的抗拒感,让她每分每秒都想要逃离这个房间。
这可不好,会阻拦她完成接下来的事情。
她努力说服自己镇定,伸手抚摸着对方的脸庞和柔软的发丝,逼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缓下来,她翻身爬上床,骑坐在酣睡的男人身上。
她虽然还没有亲身经历过,对这件事情却不算陌生。鹰堡里有上千人,主人、守卫、女佣、下仆甚至是马夫全都拥挤在这个庞大的牢笼中,会有各色人等躲在暗处做见不得人的事情,相互抚摸,亲嘴,喘息着抖动身体,肉和肉相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让人疑惑又脸红。
有时候动静会很大,甚至会有人在旁边嬉笑围观,事情的结局取决于当日被围观的那对鸳鸯,有的会不好意思落荒而逃,有的会旁若无人继续下去,直到汗湿着尖叫出声,酣畅淋漓。
安娜贝尔学着偷看来的模样,拉开被子,双手轻轻在男人身上抚动,掌心的汗液加大了摩擦力,她清晰地感觉到那种肌肤相贴,对方的毛发和乳头在手掌中摩挲滑动。
但她掌握不好力道,大概是太轻了,男人依然鼾声震天响,对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
安娜贝尔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她再一次打起退堂鼓。
这一刻她的内心和身体是分离的,明明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不对劲,或许是不道德的、肮脏的、会惹人厌恶的。但是另一方面,胃中的空虚渐渐变成火烧,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饥饿感迫使她进一步采取行动,她必须做点什么。
苏珊的成功就放在安娜贝尔眼前,那个女仆长得只能算清秀,却凭着一双少见的紫色眸子,顺利爬上了客人的床榻。
尽管事发后布洛尔公爵非常生气,但苏珊已经得到了客人的喜爱,那位来自德罗平原的伯爵要求带走苏珊,他相当着迷于那双独特紫色双眼,而一向以热情好客着称的布洛尔公爵当然没有拒绝,这是拉拢客人的绝好时机。
安娜贝尔最后一次见到苏珊,是在客人的车队离开时,苏珊穿着条鹅黄色的长裙,头发挽成高高的发髻,尽管她只能跟在队伍末端,毫无存在感地坐在牛车拉的行李堆中间,但当鹰堡的大门向着苏珊敞开时,安娜贝尔的呼吸都停息了瞬间。
她并不羡慕苏珊的新裙子或是珠宝,她羡慕的是苏珊可以离开这里,这个地狱般的牢笼。
这是安娜贝尔做出今晚这种冒险举动的最大动因,苏珊的事情仿佛是模范教材,安娜贝尔被诱惑了。
特雷斯大人同样是公爵的客人,招待他的宴席却比那位德罗平原的伯爵更加盛大,这个男人在布洛尔公爵心中无疑有着更高的身份地位。
他或许有能力顶住布洛尔公爵的怒火,从鹰堡带走安娜贝尔,前提是安娜贝尔必须出现在他面前,俘获他的心。
白天是不可能的,作为公爵和女仆销魂一夜的产物,安娜贝尔在鹰堡中的地位等同于下仆,她有繁重的活计,打扫,洗菜,洗衣,喂马,清理粪便。公爵夫人会很乐于看到她凄惨的模样,仆人们讨好公爵夫人时,安娜贝尔还得要忍受拳打脚踢,作为大家茶余饭后的一项消遣。
只有晚上,只有今晚……
安娜贝尔仿佛下定了决心,她掀开男人身上的棉布睡袍,双手继续往下抚摸,直到将一件柔软温顺的事物抓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