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来这边逛夜市……”

    陈陈被他盯得有些心慌，偷偷移开了视线。

    张仲挑起一边眉毛，“倒了两趟公汽儿，就为了逛夜市？”

    陈陈没说话，心虚的不行。

    “陈陈，”张仲放开她的肩膀，站直了身子低头看她，“还有半个月就要考试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出状况。”

    陈陈心头一动，“我不会的。”

    张仲朝旁边走了两步，将吃完剩下的红薯皮和袋子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昨天我和你们郑老师聊了几句，”他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转过脸来笑了笑，“你这段时间成绩不错，好好保持住，考试一定没问题的。”

    “老师？”

    陈陈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张仲私下还会去打探她的成绩。

    她原本还以为张仲准备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了。

    张仲垂下眼睛笑了笑，“你那是什么表情？再怎么说你们也曾经是我带过的学生，我关心一下你们的成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你们？整个班级的学生都包括在内了么？

    陈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心里有点泄气。

    但不等她多想，张仲马上又迈着步子走进她的视线里。

    “话题扯远了，”他的表情又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你今天到底上这干嘛来了？”

    陈陈向后退了两步，“真没别的什么事，我就是……压力有点大，出来走走。”

    张仲皱着眉头看着她，表情里有明显的怀疑和审视，陈陈硬着头皮回望着，反正只要她不说，张仲一定猜不出来她来这的真实目的。

    两人正对峙，陈陈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相当欢快，引得周围几个路人也侧头朝这边看过来。

    陈陈掏出手机看了眼，是医院打来的，大概是要问她怎么还没到。

    她果断挂掉了，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陈陈有些心虚的不敢抬头去看张仲的表情。

    “谁打来的？怎么不接？”

    “没谁……骚扰电话，好像是……卖保险的。”

    陈陈随口扯着谎，第一次希望能有人尽快出现来打破现在这种两个人单独相处的局面。

    吴老师怎么还不出来？

    手机又响了起来，张仲突然猛地上前一步，把陈陈兜里的手机抢了过来。

    “老师？”

    陈陈忙抬手去夺手机，张仲一只手按住她，另一只手飞快按下了屏幕上闪烁的绿色按键，把电话接了起来。

    他没有开口，把手机贴到耳边静静听着，陈陈被他按着头，只能隐约听到话筒另一头传来的女声。

    大概就是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到，再晚一些的话做人流的医生就要下班了。

    过了好一会，张仲突然问道：“你们医院这么晚了还不关门，是因为怕白天病人脑子太清醒不敢选你们这种三无诊所么？”

    他挂断了电话，拿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

    “陈陈，你长本事了？”

    陈陈听得出他语气里掩盖不住的怒火，头也不敢抬，只好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印象里的张仲几乎不会发脾气，即使生了气，也会刻意沉默一阵子等平静下来才开口讲话。

    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开口怼人。

    现在自己的秘密已经被他知道了，可陈陈反倒不紧张也不害怕了。

    张仲会因此讨厌她吗？会对她彻底失望吗？会因为这件事以后就再也不理她了吗？

    可能会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吧？

    陈陈咬着下唇，好像对这些问题都不再感到好奇、不再想知道答案了。

    张仲连着深呼吸了好多次，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等心跳恢复到正常的速度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一只手攥着人家小姑娘的手机，另一只手按着小姑娘的头……

    陈陈的头垂的很低，肩膀一下一下的颤，好像在哭。

    张仲叹了口气，在她面前小心翼翼蹲下了身子。

    “觉得委屈？因为我对你凶了？”

    陈陈抬手抹了把眼泪，瓮声瓮气说了声：“不是。”

    张仲掏出张纸巾塞在她手里，“这么大的事准备自己解决？还找这种三无小诊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报纸上医疗事故什么的这种新闻看的还少么？”

    “老师……你别和我爸说……”

    小姑娘用纸巾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张仲扭头看了看周围不时投来好奇目光的路人，站起身来拽了拽陈陈的书包带。

    “走，去车里坐会。”

    他带着陈陈来到餐厅后面的停车场，关上车门的瞬间，来自夜市街的喧嚣一下子消失掉了，车子里头安静的像是掉进了另一个世界里。

    张仲把胳膊伸直搭在方向盘上，副驾驶位的陈陈已经稍微平静了些，正用纸巾一点点擦着脸。

    他盯着小姑娘红彤彤的鼻头看了会，斟酌着语气开了口：“几个月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一个月？”

    张仲叹了口气，“检查报告给我看看。”

    “什么？”

    陈陈瞪着眼睛望过来，表情有些疑惑。

    张仲也愣了，“检查报告，验血啊或者是超声检查什么的……你没做？”

    陈陈没说话，就那么眼巴巴望着他，睫毛上还湿漉漉的，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看了好半天，张仲再开口的时候，感觉有点绷不住的想笑。

    “你什么检查都没做，怎么确定自己怀孕了的？”

    陈陈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红色，“我……我……”

    “好好好，不方便讲的话就不讲了，”张仲笑着摇了摇头，“明天正好是周六，你跟我去做个检查先，就去咱们小区旁边那家医院，一切都等检查完了再说。”

    他在方向盘上拍了拍，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陈陈似乎有些发愣，攥着用过的纸巾坐在那一动不动，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

    张仲偏过头看了看她，“我刚才生气不是因为……”

    小姑娘转过头来，好像在等他接着往下说。

    “我是生气你竟然想自己一个人处理这种事，就像我刚才说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张仲盯着她的眼睛，“别什么事都想着自己扛，有些事你得说，知道吗？”

    陈陈揉了揉眼睛，“我不知道能和谁说。”

    张仲看着小姑娘泛红的眼角，想到之前听说的关于陈陈爸爸的事情，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原本想说“可以和我说”，但话到了嘴边硬是活生生咽了回去。

    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况且既然已经明明白白拒绝过了，就不能够再给她误以为可以重燃希望的哪怕一点点可能性。

    张仲靠在椅背上，暗暗叹了口气。

    还好今天他和吴明来这边吃饭，如果陈陈真的自己一个人去了那家诊所的话……

    陈陈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怎么脾气上来的时候这么倔？

    想到这里，他又莫名的有点气，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座位旁边的车窗玻璃被人敲了几下。

    张仲回过头，是吴明。

    他摇下车窗的时候，吴明把两条胳膊搭了进来，探着头去看眼睛红红的陈陈。

    “哭了？”他扭过头看着张仲，“你怎么又把人家弄哭了？”

    酒气扑面而来，张仲皱着眉在他额头上拍了一记。

    “赶紧上车，你怎么回事……刚才回去之前还没喝多少呢吧？”

    “嗨……临走前非要一人再来两个深水炸弹……”

    吴明爬上车后座之后就再没了动静，张仲把车开上主道的时候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估计下车之前他是不会醒了。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路上没什么车，路灯孤零零立在街道两边，把本来就挺空旷的主干道映成了更加寂寥的橙黄色。

    陈陈坐在旁边一直没出什么声，张仲本想打开音响找首歌什么的听一下，又怕吵醒吴明，只好作罢。

    车子就这样一路安静的开进了小区，在车位上停稳之后，陈陈朝他这边转过脸来。

    张仲熄了火，把车钥匙拿在了手里，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了陈陈的目光。

    四周暗成一片，小区路灯的灯光映在她眼睛里，亮闪闪的。

    “老师，”她小声开了口，“谢谢你。”

    “谢我送你回家？”张仲顿了顿，“这么客气干什么？”

    陈陈摇了摇头，抿着嘴没说话，张仲抬手在她肩头拍了拍。

    “快回去吧，挺晚了，早点休息，明天……”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明天早上九点，在小区门口等我，我带你去医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