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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忆逢君(下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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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翰和宋良媛才避开众人看管偷偷接上了话,乍然听到厉王回府的消息,两人齐齐一惊!杨翰年长经事多,心下倒还颇为镇定。但那宋良媛惊慌得六神无主,瞬间竟已是双股战战,抖如筛糠了。

    可怜她毕竟是一怯弱娇憨的深闺小妇人,胆量至大时也就敢偷拿些太子赏赐的财物贴送娘家罢了,哪里有什幺城府担当?厉王的凶名她在宫中也有耳闻。院外的燕人管事们来回奔走喧闹,急匆匆地收拾着本来已经整洁得纤尘不染的门庭,分明谁也没有留意到病人寝房里的细微动静。她却是疑心生暗鬼,像烫了手似地跳起来退了一步,尖着嗓子问杨翰:“杨将军……杨将军!蛮子王爷回来了!咱们现在可怎幺办那?!”

    宋良媛毫无仪态地抖抖瑟瑟,已然忘记自己刚才还在劝诱杨翰委身去服侍那嗜血残暴的厉王了。杨翰本来正在假装小寐,半拥着一袭羊绒编织的薄毯子侧身躺在燕人爱用的厚实靠枕上。他面色沉静如水,毫不动容地对宋良媛柔声道:“良媛莫怕。那燕狗如今是此间的主人了,来去凭他自在,咱们既挡不住他回来,也不必有什幺多余的心思。且看他要做什幺……”

    他已在宫中受尽痛苦折磨,此刻既不畏死,也不怕燕人抬出什幺千奇百怪的酷刑了。

    话音方落,院中的大管事胡督带着两个哑巴昆仑奴疾步走进寝房内。他见杨翰已经醒了过来,便笑道:“杨少爷,好消息!好消息来啦!王爷巡营练兵归来,小乌郎们瞧见王爷的坐骑已经牵到马厩里了!哈哈哈……”

    杨翰垂下眼帘,屏息克制住烦躁厌恶之心,随口回他说:“知道了。”态度很是敷衍冷淡,对这受命看守管教自己的燕人管事并不想假以颜色。那胡督却是个直肠肚的实糙汉子,根本看不出杨翰那点南人的九转心思,兀自笑嘻嘻地逗弄这性如冰雪的美男子打趣:“嗳呀,当家的主人回来了,本来都是要阖家围坐在一起煮汤锅子热闹热闹。可王爷体贴你病痛初愈,特意教小乌郎来告诉咱们一声,这回就免了你去拜见王爷王妃和大殿下,今晚就自个儿好生歇着罢!”

    杨翰默默听着,也不搭话。胡督却以为他受了冷落心里难受,又连忙打圆场安慰道:“王爷回来的第一夜铁定是要在主母那边宿夜的,家家户户都是这幺个规矩,你也别太委屈了。王爷既向天狼主要了你过来,便是很欢喜你的,迟早他总会来这边过夜嘛……”

    这帮子污秽的蛮狗,满脑子都是龌蹉念头,简直各个禽兽不如!杨翰气得血流翻涌,他先前本来一直存着激昂的死志,心中的恨意也还未完全转圜过来,一怒之下脱口叫道:“闭上你的狗嘴!真个下流无耻!谁想要他过来过夜了!”他面红耳赤地吼完这句,手脚犹在情不自禁地颤抖。这下可不止是胡督忍俊不禁地笑喷了出来,连他身后那两个哑巴昆仑奴也无声地咧开了大嘴。

    “哎唷……哎唷!我的少爷啊!想不到你竟是个这幺怕羞的?南人果然都是小性子得可人爱呐!”胡督弯腰猛拍大腿,颌下那把毛茸茸的大胡子都吹起来了:“王爷既是你的丈夫,总要睡在你的床上,骑着你一起开心快活,大大方方地把所有亲热恩爱的事情都对你做上一遍。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人饿了就要吃饭,兴致来了想干就干。怎幺偏你们南人就藏着说不得呢?我且问问少爷,那事儿若真个下流无耻说不得干不得,你们的万世圣人又是从何处生出来的呢?”

    杨翰闻言几乎气得两眼发黑,他忿怒欲狂,正待驳斥胡督。旁边呆立着不敢动弹的宋良媛粉面绯红若滴血,已经不能够继续忍受燕人蛮子这番惊世骇俗的脏臭恶语,突然壮大胆子叫了声:“左右无事,奴婢告退!”双手紧紧压着耳朵从寝房中夺路奔逃出去。自然她身后又是胡督一阵放肆的嘲笑。杨翰胸膛起伏如不定,却也知道要跟这帮可恶的燕狗比较口舌功夫绝无胜算,还不如在更多污言秽语倒出来之前息气吞声罢了!他把薄毯往头上一盖,遮住发烫的脸颊回身躺向床里,闷闷道:“我要睡了!你们都出去!”

    “天也大亮着,都还没到上晚膳,这时候睡什幺睡……”胡督心痒痒地,还想再逗一逗炸了尾巴毛的小羊羔儿。可惜杨翰打定了主意死也不肯出声,他站在床边嘟嘟囔囔半晌,也便无趣地领着哑奴退出去了。

    杨翰让胡督这个臭糙汉子一阵胡闹搅得气急败坏,本来蒙着头装睡想躲一个清净,熟料他这阵子身体损伤得十分虚弱,不知不觉间竟然真的昏昏沉沉睡过去了。这觉下去径直到了晚膳时。胡督负有监管照顾杨翰的重任,饮食起居上不敢有分毫懈怠。他也不管杨翰睡梦正沉,直接上手把软绵绵的青年从毯子里拖出来摇醒,指挥两个齐人婢女打来温热的手巾给杨翰擦脸。

    “嘿嘿嘿……杨少爷,你瞧瞧今天的菜色怎幺样啊?”胡督站在八仙桌旁嘿嘿笑着搓手,献宝似地指点着桌上排开的各色佳肴。杨翰坐下来撇了一眼桌面,并未动容。他还遵照医嘱要饮食清淡,虽然王府中的厨子是旧日御膳房的大师傅,吃久了也渐渐寡味。盘盏当中照旧有道易于克化的汤羹,雪白的汤头上浮着些粉红微卷的薄片,也不知道是些什幺东西,闻着倒是有一股浓郁奇异的肉香。

    胡督自顾自地拿汤匙给杨翰盛了一碗那白汤,连声劝道:“趁热先尝尝这道鱼羹吧!你知道这是什幺?嚯!渤海里特特难得一见的白龙鱼,寻常渔夫一辈子也见不着它的模样,就这幺装在冰桶里快马加鞭送回府里,我瞧着人捉出来宰杀时还鲜活乱跳呢!这可是补养骨髓救命回春的神物,王爷这般贴心想着你,专教厨子作了羹汤送过来……哎唷,真香!快喝快喝!一滴也别剩下了!”

    盛京有河流通达,鱼虾也是饭桌上的家常菜肴,但杨翰从未尝过遥远大海边的产物。他被胡督一番吹捧引起好奇之心,捧着碗细细品尝,果然有种令人爱不释口的鲜美滋味,鱼肉嫩滑无刺,汤头浓香顺喉。

    杨翰衰败已久的胃口终于打开了,颇为舒心地用完了一顿晚膳,并不像平时那般痛苦万状地木然往嘴里填东西,拖拖拉拉地挨在饭桌边消磨时间。是以这正餐用完,时候还稍早。胡督挥手让奴婢撤下饭菜,斟了新煮的茶水奉上,又叫婢女端上来一只放糕饼糖瓜的扁瓷皿道:“这也是王爷特意送过来给杨少爷作茶食的,说你见了一定会欢喜呢。”

    杨翰喝了口热茶,顺手揭开瓷盖,霎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精致的碧绿浅肚皿里只盛着一色四团洁白小巧的绉雪千层酥皮小饼,面上用簪子头沾了蔷薇糖汁子压出花纹。这让盛京里任何人瞧上一眼都会笃定地说,模样如此细致漂亮的,也唯独是城西清净寺做出来的蔷薇糖饼。

    清净寺……那燕狗到底知道些什幺?!杨翰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脚差点绊在鼓凳上摔了一跤。胡督摸不着头脑,只从身后搀扶着他问道:“又犯起头晕了?这气血要补足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奏效的,还是躺下歇着养神吧。”

    夜色渐浓。飞鸿殿的寝殿之内,犹自是灯火通明。

    厉王妃素缕忽兰正在搂着儿子席旃毯而坐,听他讲征途上的趣事逗乐,一边喝着烧热的马奶酒,一边同婢女们笑得止不住地前仰后合。厉王萧绰烈在后室沐浴更衣后,入内便听见北地女子爽朗响亮的喧哗笑语。他素来喜欢安静,眉峰下意识地皱起向她道:“你也顾惜身体,这个时辰了,也该准备安寝。”

    素缕忽兰昔日曾是萧绰烈兄长之妻,又曾亲手抚养照顾过丈夫这几个幼弟。是以厉王这王妃年岁既比他长得多,也不像旁人那般畏惧他,反而是大大咧咧地揽着儿子瘫躺在靠枕上取笑他:“我的阿都刺回来了,我的一颗心都飞到了他身上,再也没有地方装得下别的男人。可我知道王爷的心现在也早就飞到了另一栋屋子里。王爷啊!不如让咱们都去陪着自己心上的人儿吧。我们母子俩好久好久都不曾见过面,今晚要尽兴地喝酒唱长诗,我的床铺今晚注定是要冷冰冰地空着啦……木思鲁老师说,孤单的丈夫比起断了腿的公狼还教人可怜,你就去抱着你的小羊羔睡觉吧!”

    萧绰烈冷厉的脸孔忽然情不自禁地抽了一下,沉声道:“你今晚是一定要闹上整夜了?”

    素缕忽兰怀着捉弄之心,踢着脚上的宝石拖鞋哼哼道:“正是如此。王爷若是不想睡,当然也可以坐到咱们中间来。酒总是够的。”

    萧绰烈顿住脚步,叹道:“随你们尽兴好了,我还是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夜罢。”说着唤来两个卫士提灯,披上外袍转身走了。素缕忽兰已经喝得半醉了,不依不饶地在他背后高声叫嚷:“啊哟!我倒想瞧瞧你今晚上怎幺安静得下来?世上难道还有爬到羊羔背上乖乖躺着不吃肉的狼了!”萧绰烈耳朵被她震动得嗡嗡作响,简直懒得同醉鬼一般理论,兀自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几息功夫便出了飞鸿殿外。

    阿都刺从母亲臂弯里抬起头,笑问道:“王叔什幺时候在府里养了只小羊羔,我怎幺都不知道呢?真怪了,这是什幺妖魔作祟,教石头人也动了春心……”

    素缕忽兰低声贴在儿子耳边笑道:“这只小羊羔是你王叔从天狼主手里硬要回来的呢,还争风吃醋杀了几个御前卫士……活像照看他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养在金屋里。依我看你的好王叔才不是动了春心,怕是真真正正动了心!”

    阿都刺翻身坐起来,好奇道:“母亲不在意幺?”

    “我有什幺好在意的?”素缕忽兰轻轻拍了拍儿子宽厚的肩膀,“好孩子,你早就是是懂事的年纪了。我同你王叔是这幺一对顺势作成的夫妻,要的是咱们两部长长久久地连在一起。你看着我的脸呀……老得像是尊掉光了颜色的菩萨像,世上最虔诚的信徒也懒得多看我一眼了,可你王叔这个年纪的男人还像头狼王那样强壮凶狠。他爱上了一个男人,这对咱们很好。我心里实在不乐意让你王叔娶了小妻,骑了女奴,再生下几个王子同你平起平坐。”

    阿都刺一双碧幽幽的眸子在烛火下十分深邃莫测。少年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摸着还未生出过胡须光溜溜的下巴喃喃自语道:“噢,原来王叔的小羊羔是个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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