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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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宋义城下葬那天。
    宋义城尸体被领回来后,大家都商量着怎么告诉宋宁。
    沉效岳担心宋宁一年内连续失去双亲,心里难受又会发病,便叫来沉聿修,说他跟宋宁关系好,让他在旁边安慰着。
    宋宁坐在客厅,听着那些人委婉地告诉她,说他爸爸离开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冷漠得像是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离世一样。
    其他人以为是她太小,还不能理解“离开”是什么意思,便不忍再多说。
    人走后没多久,沉聿修见她回自己房间,担心她又偷偷躲房间哭,就追了过去,找了些理由敲她门。
    她开门时,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耐烦,怨他打扰她睡觉,但还是让他进屋了。
    沉聿修进屋后坐在她房间一张小凳子上,他想安慰她,但当时他心里也内疚得厉害,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反而是宋宁取笑他难看。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知不知道他们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她坐在床上,抱着被子,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完全看不出失去亲人的痛苦,她对他说:“他早离开了呀。”
    沉聿修说不上她当时的语气,有些怨恨,又好像有些难过,更多的是无所谓的态度。
    他莫名鼻子一酸,胸口堵得厉害,觉得这话比看见她大哭一场还要难受。
    宋义城火化那天,人来接宋宁去殡仪馆。
    沉聿修本来是不用去的,加上那段时间,沉聿修因为自己内心的秘密充满愧疚感,所以就没非要求着去。
    他跟着苏清如站门口送宋宁上车。
    宋宁坐在车里,看都没看他一眼,当时他觉得她好像不太需要他,就更加验证了他去不去都行的想法。
    车开走前,宋宁坐在车里,透着窗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太快,沉聿修恍惚了。
    她的眼神,惶恐不安又强装镇定,就像是想要他陪着,又不敢说。
    沉聿修想过那也许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宋宁根本没那个意思,但他还是追了上去,要他们停车。
    那些人下了车,商量着要不要一起带过去,沉聿修已经坐上车,说什么都不肯下来,后来沉效岳说一起过去没事,他们便也同意了。
    上车后,宋宁依然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都行的样子,沉聿修觉得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因为她年纪小,那些人不敢让她看最后一眼,火化前,隔着块布,让他们这些晚辈磕了三个头,说是送送他。
    宋宁这回没犟,别人说什么,她做什么,只是磕完头后,她站在尸体旁,呆呆地看着旁边嚎啕大哭的人家,神色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宁爷爷那辈,她还没出生就过世了,母亲那边没什么亲戚,父亲这边亲戚是有的,但因为宋义城做了“坏事”,也不怎么往来了,只有稍亲近一些的还愿意来告别。
    宋义城的丧事基本都是沉效岳他们筹办的。
    宋宁自知道宋义城没了后,就没掉过一次眼泪,告别席间,有个人说她冷血,再怎么说也是亲生的,被人一句“她那么小,懂什么”打断。
    宋宁听见了,只是从那人身边走过,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像个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口一口夹着菜。
    可是沉聿修知道她的敏感和早熟,她不是不懂的,她只是很早就习惯了父爱的缺席。
    宋义城做卧底和抓捕过程中,违反了纪律,没能葬在义园,而是跟许知画合葬。
    宋义城下葬那天,下了小雨,有老人跟她说这是老天爷在哭,是来送她爸的。
    沉聿修站在宋宁的身边,宋宁眼皮都没掀,全程没讲一句话,那老人觉得孩子没心,也就不安慰了。
    从殡仪馆回来后,人陆陆续续散了,只留了少数人处理余下的事情。
    宋宁小,又因为按照当地旧习要守丧,前一晚上没睡,沉效岳让沉聿修带她回去休息。
    穿过庭院时,雨已经停了,本来就是毛毛阵雨,只是她的脸上却下雨了,就好像她的认知里,人下葬了才是真正的离开。
    沉聿修想,或许是因为,她爸下葬的地方是她妈妈的墓地,他分不清她哭是为了谁,是爸妈,还是自己?
    她就那样边走边哭,无声地哭,不看根本就不知道,跟她夜里那种压抑的哭不一样,仿佛是眼泪自己在流,她是没感觉的。
    沉聿修在一旁哄着,可她像是没听见,径自走着。
    或许是眼泪糊了眼,她过石阶路时,绊了一跤,沉聿修连反应都来不及,她就已经跌破皮了。
    这次她哭的很凶,像是疼坏了,是那种小孩跌倒的哭,声音很大。
    沉聿修怎么哄都哄不好,也急得不行,家里其他人也凑着过来跟着哄,但其他人都知道她性子,不敢乱说话。
    最后没办法,沉聿修问她要不要背,像哄小孩似的,他以为她会拒绝,谁知道她就瞪着水湿的眼看着他,抽抽嗒嗒的,也不说要不要。
    他只好背过身,蹲她前面,让她上来。
    后来背着她回房间的路上,他听见她问:“你爸爸背过你吗?”
    沉聿修想到从宋宁那儿了解到的,她和宋义城那短暂的相聚,猜想到她这么问的原因,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他不答,宋宁又问:“也抱过你吗?”
    沉聿修沉默,更加内疚得没办法回答。
    因为他享受过沉效岳的拥抱和背膀,那是他从她那儿剥夺来的。
    到房间放下她后,沉聿修后肩的薄款毛衣有些湿。
    10月份的天气,其实并不冷,但那肩头的湿冷,沉聿修至今仍清晰记得。
    他拿出药水给她涂伤口,说出他琢磨了一路的话:“以后,你要想背了,我背你。”
    她坐在凳子上,剜了他一眼,带着点小孩子自以为的成熟与装模作样:“不要。”
    她的确很少让他背,说是被背的人看起来太傻了,两条腿跟癞蛤蟆似的,她更喜欢被抱着,说那样更舒服,但其实是拥抱对她来说更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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