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57第二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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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隔音一般,更别提闻一刚刚歇斯底里的音量,穿透墙壁直达走廊几人的耳内,岑煦在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下开门出来,外套内的衬衫是湿的。
    蓝也没问什么,他主动上前,看了闻母一眼,才对着蓝也说:“这几天麻烦你照顾好她。”
    “那你呢?”
    大致听到了先前的谈话,也清楚两人没谈妥,但她还是得把岑煦的打算问出来。
    “我不会再来了。”
    岑煦应着,朝边上的闻母轻轻颔首,稍转步子,两手插进外套口袋,慢慢往电梯口走,身板依旧直挺。可蓝也清楚,他已经垮了。
    闻一身体状况恢复得不错,在医院待了两三天就申请出院了,收拾东西时闻母问她要不要搬去跟自己住,闻一没作出任何反应,扣好外套扣子,手握成拳抵唇边轻咳,“不用了,您那边太远,我在外面租了房,前几天签的合同。”
    之前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就算现如今被推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闻一也不想要了。
    闻一是陈余秋生的,她有多倔,陈余秋知道。
    又下雪了。
    在闻一出院的这天,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
    医院门外的松柏枝桠挂白,她站在大门旁,避开了互相搀扶着进入大厅问诊的一对母子,随后紧了紧围巾,提起些许挡住下半张脸,等身旁的陈余秋撑开伞面,说了句走吧,才轻轻点头。
    出租车司机帮忙将东西搬到车尾箱,闻一上车后坐到窗边,玻璃窗外起了层薄雾,手心贴上,冰凉传透全身,陈余秋提醒了句玻璃凉,她没听,手掌一划,抹开朦胧,窗外景色瞬间清晰,离车不远处,松柏树下的人在同一时刻将手中握的伞柄一斜,挡在身前,挡住了闻一将要望过来的目光。
    车内,她额头轻轻挨靠上去,呼吸间散出温热气息,司机也在这时上了车,闻一说:“走吧师傅。”
    二人去了闻一新租的房子,陈余秋看了一圈屋内设施,见着没问题,放心了,于是到房间给她铺整理床褥,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
    “一月份是最冷的时候,你要保暖好,妈妈过会儿给你买个电热毯回来。”
    闻一抱着腿蜷缩在飘窗前的榻榻米这儿,瞥额头,往下望,轻嗯一声。
    陈余秋忽而问了句:“一一啊,你心情好点了吗?”
    “嗯。”
    “妈妈想问你个问题,你和那男生,是什么情况?”
    闻一没看她,只说:“没什么情况。”
    “这样吗,那就好。他看着也不是什么好男生,昨晚病房外面那女孩儿为他要死要活的,”陈余秋将被褥套好,拉上被套拉链,“妈妈平时太忙,没在感情这方面对你多加叮嘱,现在你也快成年了,这种让你当了第三者的男生以后就不要再有来往了。”
    “妈,你在说什么。”
    她抬眼,看向陈余秋。
    这一眼外露出的情绪过于明显,陈余秋一愣,“女儿,难道他不是和……”
    pong——
    闻一抬手重重拍向了窗户,陈余秋被这一声响震慑住,接下来的话就这么硬生生憋了回去,她眉心蹙紧,五指贴合玻璃窗,收拢,牙关绷着,鼻腔频繁吸气又呼气,她忽而迸发出的暴戾气息使陈余秋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闻一说了句,“妈,我饿了。”
    陈余秋才应道:“好……那我去买点东西。”
    “钥匙在柜台。”
    而后,陈余秋拿了闻一的钥匙下楼去附近市场采购食材,闻一则在卧室里睡了一觉,这期间班主任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去学校,闻一睡醒后想了想,回信息:8号。
    也就是下个星期一。
    起床后发现陈余秋做了一桌子菜,但她人不在,留了短讯告诉闻一自己临时有工作,得赶回去忙,过段时间再来看她,让她照顾好自己,记得吃药。
    知道陈余秋以工作为由离开这儿的原因,闻一嗤笑一声,扯扯嘴角,坐下。
    尝了几口后胃里泛酸,接着一股反胃感涌上心口,再是喉头,闻一立马撂下筷子捂着嘴跑到卫生间吐了一番才好受,不是菜不好吃,是她实在吃不下。
    接着,闻一在新出租屋里待了两天,期间专程出去过一趟,置办了些许生活必需品,也在逛超市时接到过闻临生的来电,他的语气听起来不甚好,估计是闻一的事儿让他跟元家那边也闹得够呛,和她说话时语调都有气无力,先是嘘寒问暖,说了些有的没的,最后告诉她,“一一,爸爸往你卡里打了生活费。”
    那会儿闻一正在饮品柜前挑喝的,食指触到乌龙茶瓶身,听到这句,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挪开,拿了旁边的茉莉花茶,反问:“爸,补偿这种事,您是不是只想到用钱了?”
    闻临生被她呛回话头,呼之欲出的长篇大论随即止住,“不是的。一一,我是你爸爸,养育你给你生活费都是我应该的,不要把这个行为归类到补偿上面,好吗?”
    “好,那爸,您想说什么就说吧。”闻一实在疲于应付这些话了,也听出闻临生有别的话对她说。
    闻临生也不再提补偿,顺着闻一的话接下去:“一一,我知道你的梦想之一是考取H大,”H大是省里极为出色和有名的大学之一,但因为这几天的事,闻一有点动摇这个想法,她没想到闻父清楚这一点,“爸爸想跟你说,不用改主意。以若今晚的飞机要出国。”
    往推车里添饮料的动作一顿,闻一问:“今晚就走?”
    不清楚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元家和岑家最后得出的解决方案是怎么样的,元以若会选择出国,在闻一的意料范围之外。
    “是。以若太偏激,和我们说了一些事后,她妈妈认为她心理方面出了些问题,让她到国外治疗一段时间,高考的时候会回来,但不会在国内读书。”
    闻一不是很关心元以若的心理健康,她在意的是闻临生话语里的其中一句,“她跟你们说了什么?”
    闻临生静默,似乎在想该怎么措辞,才能委婉的告诉闻一,“你和以若才十六七岁,看错了人走错了路,谈了一段不好的恋爱而已,没关系。”
    “什么恋爱?谁的恋爱。”
    闻一可不记得自己跟岑煦确认过恋爱关系。
    “是她和岑煦,以若亲口说的。”闻临生告知她,随后还想继续说,闻一立马打断,语气也加重些许:“所以爸你听了她说的你就信,信我是插足的那一个?”
    “是那男孩儿的错……怎么能怪你。”
    这句够清楚了,闻临生三言两语就把岑煦打在一个始乱终弃的位置,也把闻一钉死在插足者的耻辱柱上。
    “爸!”头又开始疼,闻一懊恼,食指揉上太阳穴,略略提了气,“如果你始终不能把自己放在一个公平公正的审判官位置上,那就少来管我的事。你要权势要钱财,我不管,但请你记清楚了。我、不、是、第、三、者!”
    说完立马挂电话,甭管之后再打过来几个,统统不接。提起的气又绵长的抒发而出,闻一推着车到收银台结账,也是闻父这个电话提醒她了,她得去岑家把自个儿的东西搬走,出租屋里没几件过冬的衣服。
    雪一连下了几天,今儿总算小了点,蓝也得知她要来岑家搬东西,人在学校走不开,于是特意让自己家的司机过来搭把手。
    在这儿住了三年,到最后也就塞了一行李箱的衣服,其他的闻一都没带,要走前,她在二楼书房与明芸促膝长谈了一回,进门后,明芸照例泡了杯热茶给她。
    闻一小小酌了口,率先说:“阿姨,谢谢您,照顾了我快三年。”
    内心是真的很感谢,她喜欢明芸这个长辈。明芸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也数次维护了闻一的自尊心,她都懂。
    “一一,不用谢,其实我应该跟你道个歉。我和我先生工作都太忙,导致我们对岑煦,疏于管教,伤了你的心,我很对不起。”
    明芸这回没坐在书桌对面,反而将椅子挪到闻一身旁,温热的双手包裹着闻一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知道闻一要走的原因,也清楚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明芸有双慧眼,一眼便能看清是谁亏欠谁,即便岑煦是她儿子,她也做到了绝对公平。
    人和人真是不同的。
    时隔几天,闻一面上终于露了浅浅笑意,“阿姨,他没欠我什么,其实我对他不怎么好。”
    明芸摇摇头,没反驳她的话,一手抬起,摸了摸闻一脸颊,“起初本来没有资助这个事,而你当时也应该按照你爸爸那边,跟着他去元家。但是有些事不太好跟你明说,元家的环境不适合你。我和岑煦爸爸看不下去,所以主动提出要将你接来我们家,觉着你在这里起码能好一些。不清楚其中有多水深火热的人总是会快乐一点的,闻一。至少在我认为是这样,但我独独忽略了你的感受,也是真的很抱歉。”
    ……
    半小时后,闻一轻轻关上书房的门,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找到其中一根,边走下楼边将那根钥匙从圈里拨出来,连带着口袋里的门卡,一同放到了玄关处。白雪意识到她要走,上前蹭了蹭闻一的脚踝,极轻的一声,“喵。”
    刘妈这时从厨房出来,拿了杯热牛奶递给她,闻一摇摇头,蹲下身摸了摸白雪,身后忽而有吭哧喘气声,这声音太耳熟,导致闻一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经常待在后院的德芙来了,回身便把狗抱了个满怀,德芙黑黝黝的眼里含泪,不舍的用脑袋来回拱闻一的侧颈,低低冲她呜咽。
    闻一将一猫一狗都抱着,挨个儿拍脑袋,什么也没说,心尖泛酸,眼眶也酸涩得要命,站起身时往三楼看了看,那扇门始终紧闭。而后再低下头,最后看一眼白雪和德芙,立马转身开门出去了。
    蓝也家里的司机在外等候多时,闻一穿着雪地靴,撑开伞,踩进浅浅雪地里,往铁艺门外走,与此同时,三楼紧闭的房门打开,一道身影从里走出,快步下楼梯,到一楼时刘妈提醒了一句穿外套,他置若罔闻。
    走到车前,还没伸手拉开门,一连串的狗叫声以及裤腿扯拽的力道使闻一止住手上动作。回头,德芙死死咬着她的裤腿将她往回扯,而始终待在房里没出来见她的人此时就站在闻一面前,只穿了件浅灰色毛衣,胸膛不甚明显的起伏,头顶还落了点雪花,于是,闻一将伞往他那边挪了挪。
    刚伸过去的手在半空被岑煦握住,岑煦往前一步,俯下身,与闻一同样苍白微凉的唇贴靠过来,她眼睛稍稍瞪大,右手失力,伞尖倾斜,漫天雪花顿时落在了两人身上,唇瓣也落了些许,化开成水,融进双唇之间。
    他闭眼吻,她睁眼望,望着他眼上微颤的睫毛,没反抗,没后退,也没回应。持续快三分钟,岑煦停下,将歪斜到一旁的伞拨正,再提了提闻一的围巾,挡住她的小半张脸,而后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头顶伞面摇晃,闻一侧脸挨着他的颈,呼出的朦胧雾气模糊了视线。
    他对闻一说:“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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