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大军猩红的眼睛和因为抓狂而扭曲的表情，周富贵惊呆了。
    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狱警把周富贵从周大军手里救下来，他的两只胳膊已经被掐得青紫。
    “同志，我儿子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在狱里被人欺负了？”
    看着周大军被人强行扭送着离开，周富贵心里闷疼闷疼，“上次他还很正常啊——”
    “他的脑子出现了问题，认为自己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
    医生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精神病。
    重生？穿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可是无神论！
    医生检查过周大军的身体状况，很健康，没毛病，而且狱里也没有人欺凌周大军。
    他是一夜之间突然变成这样，嘴里说着别人听不懂的浑话，癫狂得像羊癫疯发作了一样。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
    医生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第一种，是他受不了刺激，幻想出了另一个来自未来的自己，精神出现了问题；第二种，他是在装疯卖傻，以此来逃避服刑。”
    医生说的第二种情况在以前也发生过，还不止一次。
    有人吃不了监狱的苦，就走旁门左道，想通过装疯的方式离开。
    周富贵不相信儿子会疯，可他也不太同意医生说的第二种情况。
    要真是这样，周大军被发现是装疯，岂不是会被判更重的罪？这可是错上加错啊！
    无论儿子是哪一种，这结果都不是周富贵愿意看到的。
    “周大军是不是真的疯了，还需要进一步长时间多方面的观察。”
    看到医生跟监狱领导商量如何处理周大军的问题，周富贵的嗓子有些干哑。
    等他离开的时候，背一下子佝偻了起来。
    以前周富贵在保卫科上班，腰杆子挺得笔直，精神气儿十足，今天他是彻底被长子的事情给压垮了。
    因为突然发狂，周大军被关在小黑屋禁闭。
    小黑屋面积小，没有窗户也没有灯，黑漆漆的，又潮又热。
    在见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周富贵后，周大军的脑子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爸没关系没人脉，能干啥？什么都帮不了他。
    只有自救才是唯一的办法。
    周大军努力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情。
    在他看来，想要离开监狱，必须拿出重量级的筹码跟上面谈条件。
    首先他得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证明他的确是从30年后重生回来的。
    周大军相信，凭借自己多活了三十年，知道未来发展走向，一定会得到相关部门的重视。
    这种“先知”的身份肯定能让他在这一世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财富。
    “未来会发生什么……有价值的技术……房地产黄金十年……老大哥解体……互联网狂欢……”
    手里没有笔和纸，周大军只能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他忽然发现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存在于他脑子里那些前世的相关记忆，如同风吹云散一样，渐渐消失。
    到最后，周大军只记得自己开了保洁公司和物业公司，为下岗工人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还因此上过报纸，被电视台采访过。
    至于别的……他还记得庄巧燕第一胎生的儿子是张洋的。
    因为对张洋的内疚，他把这孩子当成亲生子养大。
    在孩子成年后，周大军告诉他身世，送他回了张家。
    有这个纽带，张家人放下了两家持续了二十年的恩怨，双方握手言和。
    还有，还有什么……
    周大军拍打着自己的头。
    属于他的记忆只剩下几幅画面，他什么时候抓住了哪次机会翻身，又遇到了哪些贵人，这些细微末节的记忆统统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周大军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一拳一拳砸在墙上，直到双手血肉模糊，被听到声音闯进来的狱警死死抓住手腕，周大军才闭上眼睛。
    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也拿不出有用的东西跟上面谈条件，难道真的要在监狱里关一辈子？
    老天让他重生回来，为何又这么捉弄他？
    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四方的天地里，天天重复着糊火柴盒的工作，再也没有自由，见不到外面的世界，这是老天在惩罚他吗？
    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周大军的大脑昏昏沉沉，内心非常绝望。
    在颓废了好几天后，他终于决定继续“疯”下去！
    只有精神病才有可能转去专门的医院治疗，医院看守没那么严格，他肯定有机会逃跑。
    一定要逃出去！
    哪怕出国，只要换个身份，周大军相信自己能重新开始。
    于是周大军在狱里继续装疯卖傻，咬人、学狗叫、阴森森地笑、用手抓着食物往鼻子嘴巴里塞、半夜摸狱友的头说“瓜熟了”……
    没多久，他的疯病传遍了整个监狱。
    “装疯？”听见奉天打小报告，明庭觉得周大军太天真了。
    这人是不是傻？
    现在是八零年初！
    不管医学鉴定还是法律条款都没有那么完善，很少有专业的精神病院来检测和收纳治疗这一类病人。
    你在服刑期间装精神病，哪怕骗过医生，最后顶多给你换成单人牢房，甚至会失去每天出去放风的自由。
    他到底有多绝望，才会想到这样的蠢办法？
    “还是富裕逍遥的日子过了太久，忘了曾经吃过的苦头。”
    明庭摇摇头。
    周家虽然在下岗潮中受到波及，一家子没了工作，失去收入来源，可范淑珍那时候在这个家是发光发热的太阳。
    她在精神上鼓励着全家，自己率先带头去蹬三轮、摆摊子，走街串巷做小生意，一分一毛地挣钱。
    家里有这样一个积极向上吃苦耐劳的主心骨在，很能影响其他人的情绪，带动其他人的积极性。
    再加上周大兰毕业后被分配在国有银行。
    当时国家有相关政策，鼓励下岗员工创业就业。
    在周大兰的帮助下，周大军拿到了免息贷款。
    有政策扶持，又一家人齐心协力，没两年他的保洁公司就有了起色。
    正经算起来，小说里周大军的低谷期也就那么一两年，不到三年。
    之后他一直顺风顺水，在继保洁公司后，周大军又开了物业公司，还及时地搭上了房地产这趟快车。
    跟着大哥干的周小山也成了公司副总，两兄弟出去，谁不夸他们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如今重新回来，监狱的开局对周大军来说完全是打开了地狱模式。
    不过，不管他有什么想法，怎么装傻，明庭始终没有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周大军也很快发现了问题。
    他的疯癫并没有引起监狱的过度关注，只是为了防止他继续咬人，周大军被关在单独的监牢里。
    这里地方小，只有一张床一个蹲坑，原本是关押重刑犯的。
    关在单间的犯人完全没有自由，连吃饭都是狱警从门下洞口递进来的。
    顶上开的窗户只有一本书那么大，云都见不着，更别提出去放风了。
    不过，周大军并没有后悔。
    越是环境恶劣，他越是渴望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周大军坚信一点，只有把自己骗过去，才能骗过所有人。
    于是，他开始了漫长的装疯计划。
    周大军现在被定义为精神病，周富贵再来探视，只能隔着厚重的铁门跟他说两句话，两父子俩面儿都见不着。
    周富贵过了很久才接受儿子得精神病的事实。
    这打击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大了，导致在短短半个月里，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
    有时候周富贵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死了的老夏在报复他。
    因为自己得了好处却没有善待老夏的儿女，所以他的孩子才会一个个变成这样下场。
    明庭对周富贵的心理变化不感兴趣，他正和厂长在港城出差。
    在逛港城超市的时候，明庭发现了一样他在南城还没有见过的东西——卫生巾。
    恰好有个机会，他去厂里参观了卫生巾的生产设备，脑子里立刻有了想法。
    全国那么多女性，每个月都受生理期困扰，很多人用的还是手缝的棉带，这对女性来说非常不方便。
    如果他办厂，可以先从生产卫生巾开始。
    毕竟女性的购买力之强，在多年后的双十一得到了很好的证明。
    电子厂厂长不明白明庭一个大小伙子为什么会对女人的东西这么感兴趣，你研究录音机不行吗？
    明庭倒是觉得，这方面国内市场还没打开，现在正是机会，他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