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眼神交流间，萧杰一脸欣喜地走了过来，开口便道：“我就知道你准没事！”
    月烑看他的模样便知这位老友也是担心自己的，当即打趣道：“我倒没想到你能没事。”
    萧杰想起自己的招祸体质讪笑着挠了挠头，这半天的紧张心情却是放松了下来。
    青书和紫燚两位长老也走过来问好，几人交换了一下各自所知的信息。
    简单交流之后，紫燚长老便带着萧杰去了人数最多的一边，听说会给他们这些法修分配护法的任务。
    青书长老则走到一众阵师旁就地坐下听讲。
    或许是因为他也穿着与月烑相同的灰白色法袍，这般顺时随俗的行为倒令一众阵师展颜不少，仿佛是看到凌月仙宫也落了地，不再频频关注月烑的动作。
    司徒巽却在离开前被月烑叫住，通过神识传音得知了问道剑阵折损寿元的事情。
    末尾，月烑向剑修集结点那边扫了一眼，传音道：也有办法让你不入剑阵。
    她没看过问道剑阵，但所有法阵在选择结阵之人时都是有所比较的。总有一些拥有特殊条件的人更适合结阵、更能激发法阵的效力，只要找出理由成为最不适合结阵的那个，自然就可以免于折寿。
    司徒巽却是摇头：不用。
    月烑：虽不知那剑阵要折损多少寿数，但只怕不是一年半载。
    司徒巽：嗯。
    月烑：此次欧阳家剑修三十六人，浮云宫剑修十一人，仙芝宫剑修七人，加上后来的你跟小白，总共是五十六名剑修。问道剑阵以九为基数，增加人数需以倍数，如果全部找齐就会多出两人。即便不能全部找齐，想来人数也不会正好是九的倍数，总有人不用入阵。
    司徒巽点头表示明白，但依旧传音道：不用。
    月烑微微凝眉。只要人数不对，凭她的能力就有办法让司徒巽免于入阵，可对方却说不用。她不明白，反正又不会影响结阵，何苦非要自己去折寿？
    于是她传音问道：万一将来差一日无缘登仙，你不后悔？
    修仙者都是在与时间赛跑，延寿丹便是因此而生。但用药次数多了效果便会减弱、直至失去作用，最终未能活到成就大道的修士笔笔皆是，上一世的她便是其中之一。
    司徒巽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犹豫：若不能护得想护之人，登仙何用？
    月烑定定地望着那一双桃花眼，看到里面映着的自己。一瞬间，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句问话：若今日我能活下来，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将来做我的道侣？
    她心中一悸，明明只是个小辈却总要挡在前面，这人还真是从小到大一成不变。可她不希望司徒巽为了自己折损寿元，这种喜欢她承担不起。
    这一刻不管有没有答案，她都要让司徒巽断了这个念头：登灵台时，你在石室中问的事情我不能答应。
    司徒巽眸光瞬间一黯，似乎有刹那的犹豫，但很快便再次坚定起来，传音问道：有喜欢的人？
    月烑坦言：没有。但这一世我只求自在逍遥，并不想结道侣。
    司徒巽听她说没有喜欢的人便心头一松，眼底泛出欣喜之意：以后想。
    月烑被他这句“以后想”搞得哭笑不得，也不知该说他是想法单纯还是过分自信。
    她摇了摇头：以后的事情做不得准，为虚无缥缈之事折损寿元没有必要。
    司徒巽一怔。他本以为月烑是因为大战在即才提起自己在天机山石室内的问话，没想到竟是误会了自己不避剑阵的缘由。
    他神情肃然起来，传音道：纵使你不在这里，我也一样会踏入剑阵。魔族现世、天地倾覆，沧溟之后有曦晨，曦晨之内有万剑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人人作壁上观，与坐等受死何异？他是要护月烑，却也不止是要护月烑。
    少年铿锵有力的话语猛地落下，令月烑心头一震。再看那一双桃花眼，才发现那里面不止映着自己的倒影，还闪烁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那，是司徒巽的道心，如剑一般的铁壁铜墙又无坚不摧！
    月烑忽然意识到那个总是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剑修已经从瘦削挺拔的青竹长成了傲迎风雪的苍松，是她把他看低了……
    她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又想到司徒巽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自己似乎也该说些什么。可抬头对上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眸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最后只笑着点了下头：好。
    看着司徒巽向剑修集结地走去，月烑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坐回躺椅。
    并非她不想继续偷懒，只是因为突然间感受到了一股力量，那力量猛地叩击在她心神之上，令她无法安然坐下。
    那感觉就如同清晨雾霭蒙蒙的山谷中敲响的一记洪钟，又似在柔软绵密的心房上刺入了一根细针，那是每个修道之人都无法忽视的警鸣——问心！
    问心是对修行者道心的拷问，一般出现在炼虚至大乘期间，无法通过便不能渡劫，更有甚者心魔日盛，直至修为尽毁、身陨道消。
    月烑没想到这一世的问心会来得这么早，仿佛是察觉到了她在方才那段对话中产生的一丝动摇般，这天道问心直击灵魂：无人守护修炼何用？登仙何用？长生何用？
    这一世，你为何修道？
    是啊，这一世她为何修道呢？
    上一世她为友人奔波劳累、为弟子尽心尽力、为一方凡人祛祸挡灾，年复一年的忙碌，最后一步登仙却寿尽陨落。
    所以重生之时她就决定了这一世要修个闲散懒惰、自在逍遥，选择一条与上一世相反的路，相信这样便能成就大道。
    可她在选择道心的时候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有道心先要修道。
    她为了换一条路而选择了道心，可她又为什么修道呢？总不能跟上一世一样是为了除魔卫道、守护一方吧？这不又要劳碌奔波，跟道心相悖了吗？
    不能是与上一世相同的原因，那她这一世为什么修道呢……
    “天机玄冥阵参考四方天地布阵，每一方天地均有七百五十星宿，合起来便对应三千小世界。然而三千小世界只是虚数，每方天地并非正好七百五十星，凌月尊者在设计法阵时进行了相应的选择删减。比如东南方位……”
    智灵尊者讲解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入月烑耳中，将她的心神渐渐拉回现世。她暗暗叹了口气，索性问心不用立刻回答，只要在渡劫之前瞰破便是。
    她终于缓缓坐回躺椅之中，稍一偏头便看见了手边的那张小桌。哎，茶点都不那么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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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7章 逃出生天
    谁不入阵？
    鹤云子一直在操纵神识□□寻人, 期间只暂停下来与欧阳家主谈了次话，之后便继续专心闭目凝神。
    也亏得他修为精深，最高峰时竟能同时控制三个□□寻人, 但即便如此也足足用了四、五个时辰才将此行前来的剑修和阵师基本找齐, 五十六名剑修只差一人，十五名阵师则是一个不落。
    根据欧阳家主的说法, 五十四名剑修即可开启六层问道剑阵，因此那一名失踪的剑修究竟是没有找到还是已经殒命, 浮云宫主并不关心, 也没有精力去关心。
    此时这位当世巨擘已经因心神耗费太过而汗湿衣襟、唇色发白, 收功后便立刻服下丹药恢复，连与仙芝宫宫主打个招呼都没顾上。
    这段时间里, 凌振子已经将鹤云子的计划转述给了其余高层。众人又商议了一番, 将整个计划确定下来，才为所有修士分配任务。
    凌振子率领剑修破开幽冥鬼树、为阵师开路；智灵尊者率领阵师关注天机玄冥阵的情况，做好随时出手稳固大阵的准备；泠玉仙子率领一半法修跟随阵师冲出地面护法；金飗尊者率领令一半法修断后, 防止夜神殿和黑色水泡从背后偷袭；众丹师则在仙芝宫长老灵鸢婆婆的带领下负责治疗和补给。
    鹤云子短时间内无法完全恢复, 便只随金飗尊者一起断后。
    未免夜长梦多, 几位高层决定立即行动。于是月烑跟司徒巽谈过的那个问题就摆到了众人面前，六层问道剑阵只需要五十四人，现下多出一人，谁不入阵？
    所有剑修都与欧阳家的阵师进行过面谈, 对问道剑阵折损寿元的事情俱已明了。欧阳家的剑修以凌振子为榜样，不但没有丝毫犹豫反而以入阵为荣。其余剑修自然不肯示弱, 一个个豪言壮语, 均言除魔卫道当仁不让。
    可如今出现了一个不用损寿的名额。就好像一颗抛入湖心的石子, 在平静的水面掀起了波澜荡漾。
    众剑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虽然没人站出来说自己要占这个名额，但大多在心中想好了一番说辞，只等着有人要夺名额的时候出言反驳。
    三位当家的也很清楚，这名额不管给谁都必定要说出个一、二、三来，否则绝难服众。
    短暂的沉默后，仙芝宫掌门率先开口：“抽签吧。”索性各凭运气，简单处理也好尽快行事。
    凌振子的视线从自家弟子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爱孙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终究是没有说话，默认了泠玉仙子的提议。欧阳家的剑阵，欧阳家的人开！
    一旁还未完全恢复的鹤云子却在这时睁开了眼，说道：“欧阳家已出剑阵，实为首功，该得此名额。”是他劝说凌振子拿出剑阵才泄露了问道剑阵的秘密，此时该由他为欧阳家说一句公道话。
    这话一出，其余两家的剑修纷纷垂眸、无话可说。
    泠玉仙子也点头道：“是本座疏忽了，该由欧阳家得此名额。”她顿了一下，又道，“从今日起，往后三十年仙芝宫所出延寿类丹药全部送与欧阳家。”
    仙芝宫这许诺之物实实在在，欧阳家主也不由得微微动容，领着自家的一众剑修行礼告谢。
    谢过仙芝宫主，凌振子才道：“时间紧迫，二位既愿让出名额，欧阳家便也不推辞。”说着转向了自家子弟，“如此，这名额便给了元盛吧。”
    欧阳家的人皆知这位元盛真君近千岁还未突破大乘，寿数已然不多，都觉得家主的这个决定没有问题。
    可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时，一个散漫的女声从阵师的队伍中传了出来：“不妥，不妥。”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月烑从阵师的队伍中缓缓走出，虽然摆出了一脸严肃之态，可那眉宇间的气质总让人觉得有些漫不经心。
    凌振子不禁蹙起眉头，眼底泛出冷意。他们三家商议时并未询问凌月仙宫的意思，莫不是这位月长老还想争上一争？
    其余人也是一般思量，纷纷下意识侧目看向了凌月仙宫唯一的剑修——司徒巽。
    而站在剑修队伍中的司徒巽虽然面上无波，心底却是疑惑，不是说好不为他争名额了吗？
    众人心思电转间，智灵尊者已经站了出来，开口劝道：“月小友，问道剑阵自有欧阳家的阵师盯着，咱们只看顾天机玄冥阵便好。”他对月烑颇有些欣赏，故而这话给足了台阶，只说月烑是误以为阵师也要负责问道剑阵才会开口。
    月烑却没有顺着他的台阶下，而是正色道：“性命攸关，身为阵师岂能知而不言？”
    泠玉仙子冷笑一声，心想：谁不知道这事与寿元有关，用得着你跳出来说？沽名钓誉之辈，简直浪费时间！如今形势紧迫，她也懒得跟个小辈争论，只看向凌振子道：“既然欧阳家主定了人选，咱们就各自按计划行事吧？”
    凌振子微微颔首，两人都准备直接忽略月烑的存在。
    谁知月烑却似看不懂形势一般继续说道：“若将这名额给了那位元盛道友，只怕是要害了诸位剑修的性命。”
    泠玉仙子和凌振子都是微微蹙眉，心道这丫头实在是不知进退。
    鹤云子则眯起了眼，有些探究的看向月烑。他记得这位凌月仙宫的长老只当众开过一次口，那是在他们刚刚通过传送门的时候，月烑质疑神族遗迹的真假……
    欧阳家的阵师听到这话可不干了，跳出来道：“本座督阵，难道还会害了众剑修的性命不成？！”
    月烑一脸正色道：“正是。”
    那阵师怔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他虽然不及智灵尊者，却也是大乘修为，对问道剑阵更是钻研颇深。平日里就连欧阳家主跟他说话也是恭敬有礼，何曾被人当众顶撞？待反应过来，只气得手脚冰凉、胡子直颤，指着月烑连说了几个“你”字，扭头就去拔身边剑修的佩剑，还好被眼尖的同门拦了下来。
    智灵尊者也不明白月烑为何如此无礼，但还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再劝道：“月小友，你我并不知那问道剑阵的章法，莫要越俎代庖才是。”
    月烑笑道：“问道剑阵的章法也越不出阵道的规则。凡有多人结阵，当不选大气运者。”
    智灵尊者一怔，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扯到大气运者了？
    鹤云子却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还请月道友说明。”
    月烑从善如流道：“问道剑阵是以修士寿元换取力量的阵法，此类阵法损寿总量由威力决定，只要威力一定，损失寿元的总量就是一定的。然而损寿总量一定，却并非平均落在每个结阵者的头上，虽然通常出入不大，但总会多少不一。”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看向欧阳家的阵师问道，“我说的可是？”
    欧阳家的阵师下意识点头道：“不错。”心中却是翻江倒海，问道剑阵损寿情况欧阳家自有记载，确实是多少不一，可此事就连欧阳家也鲜有人知，这女修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