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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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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是因为他有趣吧,相处时一切随意,不用顾忌什么。”
    萧牧淡淡“哦”了一声。
    “侯爷也是极有趣之人。”衡玉很快补了一句。
    萧牧将手负在身后:“你倒不必将水端得这般平,我有趣与否,自己心中有数。”
    她是第一个说他有趣的人——自从他做了萧牧之后。
    “我但凡说句实话,在侯爷眼中不是端水,便是拍马屁,可谓偏见颇深了。”衡玉笑着道:“须知有趣而不自知,方是真有趣。”
    这又是什么鬼道理?
    萧牧轻“嗤”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扬起。
    不远处取了伞回来的小厮见此一幕,不由踌躇起来。
    侯爷看起来是少见的愉悦,他要不要晚点再上前送伞?
    毕竟夫人说了,此类事是很讲究眼色的。
    于是小厮后退一步,藏身于一丛枯竹后,但因过于八卦,又忍不住将头探了出去偷看。
    这一探头,正好就撞进了自家侯爷警惕的视线里。
    一时间四目相对——
    小厮:“……”
    萧牧:“……”
    默默对视片刻后,小厮为难地晃了晃手中的伞,以眼神请示起了萧牧。
    忽然被强行拖下水的萧牧忍无可忍地微一点头。
    偏这细微的眉眼官司恰好落在了衡玉眼中,她敏锐地也望向那片竹林,于是便看到了小厮鬼鬼祟祟猫着腰走出来的画面——
    衡玉愕然。
    所以……?
    见她表情,萧牧登时大骇——听他解释,他也是刚看到那小厮!!
    衡玉却已然做出什么都没察觉的神态看向别处。
    “……”萧牧纵是有心解释,一时也无法开口,恐越抹越黑。
    小厮不曾察觉到自家侯爷的窒息与绝望,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递伞。
    衡玉先接过一把,撑开了来,出了凉亭。
    保暖精致的鹿皮小靴轻盈地踩在水面上,荡起几滴晶莹水花。
    伞下少女,嘴角微弯起。
    片刻后,萧牧单手撑伞跟上。
    雨中,二人撑伞并行,身影渐远。
    午后时分,雨水稍歇。
    柳荀正于书房中提笔写着什么东西,时而紧张忐忑,时而摇头轻叹,拿不定主意,寻常言语无法纾解踌躇之情时,便要吟诗几句。
    “柳主薄。”
    一名侯府家仆走了进来。
    柳荀连忙将笔搁下,匆匆将所写之物团成一团,丢进了火盆之中。
    而后才佯装淡然地问:“何事?”
    家仆压下心中异样,道:“有人来寻柳主薄。”
    “何人?”
    “那人自称是什么包子铺的伙计……”
    柳荀“噌”地一下站起了身:“他人在何处?”
    “无干人等,自被拦在了庄外。”
    柳荀便立即自书案后行出,快步出了书房而去。
    仆从看着火盆中那已被燃尽的笔迹,心中疑窦愈深——柳主薄近来时常于书房中有鬼祟之举,有时甚至半夜三更偷偷点灯疾书,当真不是有了异心,背叛了侯爷吗?
    定北侯府的下人,从来不缺警觉性。
    是以,他昨日就曾向侯爷告密,可侯爷听罢,微微一顿后,只一句“知道了”。
    不行,他还是要去同侯爷说一说……那什么包子铺的伙计,难保不是来与柳主薄接应的贼人!
    然而仆从刚求见到萧牧面前,便见柳荀匆匆赶来。
    “属下有急事需回城一趟,还望将军应允——”柳荀面有急色,显是出了急事。
    早在那包子铺的伙计寻来之时,已有人将消息送到了萧牧处。
    是以此时并未多问,只道:“雨路难行,路上当心。”
    “是,多谢将军!”
    柳荀施礼,告退而去。
    “侯爷,柳主薄他……”
    萧牧看一眼仆从,立时想到那送伞小厮,一时只觉阴影难除,杯弓蛇影道:“柳主薄之事我心中有数,此事不必再特意来报。”
    拖延送伞时间尚且是小事,倘若来日吉衡玉知晓了柳荀和母亲的非人之举,再将此事联系到他头上来,他怕是当真不必再活了……
    仆从半点不知自家侯爷不敢与柳荀沾上干系的心情,听了此言只觉侯爷英明神武一切尽在掌握,遂安心退下。
    庄子外,柳荀看了眼包子铺伙计赶来的驴车,立即叫人备了马。
    城南苗家刚修葺过的老宅子里,哭声一片。
    第090章 少婷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就如此狠心……你走了可叫娘怎么活啊!”
    年约五旬上下的妇人扑在堂中覆上了白布的尸身旁,哭得昏天暗地,一手扶在将尸体抬回的竹板上,另只手不住地捶着钝痛难当的心口。
    “浩儿还这么小,呜呜呜……”跪坐在一侧的年轻妇人也低头垂泪啜泣着,她怀中抱着个孩子,正是想学走路的时候,咿咿呀呀地伸着双手想要挣开妇人。
    然而平日里被家人捧在手心儿里的娃娃此时也无人顾及了,堂中只哭声一阵盖过一阵。
    苗娘子站在那里,望着白布下露出的一只青白浮涨的手掌,神情有些怔怔。
    她发髻有些散乱,左脸上还有着巴掌印和抓痕。
    “大嫂,你还有浩儿,还得看着浩儿长大呢……你可不能垮下!”另一名生着张荣长脸的妇人拿帕子擦去眼泪,安慰着悲痛欲绝的苗母,“庆林在水里泡了足足两日了,还是早些让他入棺为好……”
    苗娘子闻言忍着泪,张了张干涩的嘴,看向苗母:“娘,婶娘说得对,让庆林入棺安息吧……”
    “安息?”苗母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怨恨:“你这个害死他的人还好好活着,他怎么能够安息!”
    说着,手撑着地爬坐起身,猛地朝女儿扑了过来,抓着女儿的肩哭喊着质问道:“你告诉我,他怎么能安息!”
    “他求了你多少回!那二百两银子,竟比你亲弟弟的命还重要吗!”
    “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
    “如果不是被那些追债的人逼急了,他怎会冒险跳进河里!”
    “腊月寒冬,我的庆林该有多冷啊……”
    “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是你这白眼儿狼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
    苗母哭着骂着,又要伸手去抓挠一动不动由她打骂的苗娘子。
    “大嫂,你冷静冷静……”苗家老二媳妇方氏上前拉住苗母一只手臂。
    苗母犹不甘心,几近怨毒地瞪着女儿:“老天真是不长眼,死的怎么不是你这扫把星!”
    一瞬间,苗娘子只觉浑身血液冷透:“娘……”
    “别喊我娘!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你!当初将你生下时,就该听你爹的话,将你这赔钱货给掐死的!如果没了你,庆林现今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了!你就是来找我们家索命的恶鬼!”
    苗娘子近乎陌生地看着面前的妇人。
    这些话,当真是她的母亲说出来的吗?
    她忽然想到许多——
    幼时身边总有长辈说她命好,不像她之后的那两个妹妹,刚生下来就被按在水缸里溺死了……
    所以,生作女儿身,能够不被掐死淹死,就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命好”了吗?
    是后来亲事上的一次次不幸之下,母亲的“包容”,弟弟的“撑腰”,才让她潜意识里慢慢不再去想那些不公。
    她甚至也一度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够有这样开明的家人。
    可以往那些她眼中的“好”,当真是真的吗?
    或者说,那些好一直都是有前提的?
    耳边仍旧是诛心的骂声,苗娘子再难忍受,一字一顿问:“当真是我害死了庆林吗?”
    苗母恨意冲天:“不是你还能有谁!”
    苗娘子转而看向方氏:“婶娘也这样认为吗?”
    方氏欲言又止,表情复杂,朝她使着眼色:“少婷,庆林刚出事,你就别再惹你娘伤心了……”
    “是啊,又是我不懂事了。”苗娘子讽刺地笑了一声,遂看向跪在那里的年轻妇人:“弟妹,你也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吗?”
    “我岂敢这样说阿姐……”年轻妇人声音哽咽沙哑,低低地道:“可那日我分明也私下求阿姐了,只当借我们二百两银子应急……阿姐却也不肯……”
    “借?你们‘借’过的银子,何时还过一回?”
    年轻妇人闻言一噎,眼泪愈发汹涌:“庆林刚走,如今阿姐是要同我孤儿寡母算账了么!”
    苗母又要扑上来:“我怎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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