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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想到一半,血蛛猛地张开口器,腥臭的毒素一股股滴落,连地面都被灼得白烫。他腿一软,几乎要哭出来:“什么同归于尽,恐怕我还没举起剑,就早已经化成一滩水了。”
头顶的石块不住地掉落,虫鸣声尖锐刺耳,仿佛蛊虫也想逃命一般。贺枚大叫一声,竟是不慎被尖石刺穿了小腿,鲜血蜿蜒开来,惹得血蛛愈发躁动,伸出一柄长足,朝他抓来。
贺枚瞳孔一缩,还来不及举剑,就看到一个人抢先拦在他身前,一柄长剑雪亮如虹,电光火石间已经深深扎入血蛛长足,将它钉死在地上。血蛛自然疯狂挣扎不止,钟晚一手拉一个小辈,喊道:“跑!”
不远处罗杉长叹一声,道:“诸位,随我来吧。”
她“嗤啦”一声将裙摆撕掉,只剩下轻便的贴身衣物。生死关头几个乾元也都顾不上非礼勿视,但见她纵身跃入那池血水,不过数个吐息,又从放置雕像的水中高台底下探出头来,浑身湿漉,如同妖艳水蛇般爬了上去。
血蛛怒鸣一声,挣脱了钟晚的长剑,那把从沈家剑阁中精挑细选的宝器“咔嗤”碎裂开来。钟晚皱眉,下意识喊道:“沈沉!”
不用他说,岁寒剑早已迫至血蛛面前。岁寒岂是寻常宝器可比拟,那血蛛竟被剑上寒气冻得往后一瑟缩。也就是这一瞬,罗杉一声清喝,用尽全力劈在高台上,瞬间台上砖石尽碎,噼里啪啦掉入血水中,一个八角井口显现出来。
钟晚也顾不上尊老,一手提着一个小辈,运起轻功飞身而上,先将还愣着神的沈沅扔了进去,轮到贺枚,只见他神色坚定,道:“时公子,你们先走吧。”
明玄大师也已经到了,他转身忧心地看了沈沉一眼,道:“沈庄主能否脱身?”
他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白,又是铺天盖地的蛛丝蔓延开来。钟晚心中一紧,顾不上眼前是几尺高台,就要跨前一步:“沈沉!”
他话音刚落,白丝中有一冷冽剑光破空而来。钟晚将岁寒握在手里,下一刻他连人带剑都被沈沉拥住,乾元虽然衣衫狼狈,但依旧十分沉稳,道:“我没事,走为上策。”
这样的庞然大物,连沈庄主也要说一句“走为上策”。明玄松了口气,第二个跳入井中:“那老衲也先行一步,沈庄主,时公子,你们务必……”
剩余的话淹没在幽深井道,只有悠长回音在洞穴坍塌声中回荡。钟晚正想叫贺枚带着脸色苍白的罗杉一同走,但罗杉轻轻甩开二人的手,道:“诸位,后会有期。”
贺枚心急如焚,忍不住大声问道:“罗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快走啊!”
罗杉摇了摇头:“我要留在这里,将它驯服。”
“它”自然指的是连沈沉和明玄都觉得棘手无比的血蛛,贺枚目瞪口呆:“你又要送死么?”
罗杉低头一笑:“是啊,你们为了剑道去死,就是以身殉道,我为了巫蛊之术去死,就是白白送死。”
贺枚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我要拜程妙彤为师,为什么我甘愿做蛊虫的祭品,为什么我即使死也不走阳关大道,”罗杉看着贺枚,一字一句道,“因为在我眼中,我所学一切,蛊毒也好,巫术也罢,都是我痴迷一生的正道,不比所谓沈家剑法、昆仑机杼要低贱。”
贺枚想过她受人蒙蔽蛊惑,也想过她是利欲熏心,但唯独没想到这一个结果:“你,可是……”
罗杉见他瞠目结舌,颇有几分当日晨起发现二人同床共枕的可爱,忍不住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道:“贺枚,我问你,你向沈庄主请罪之后,他怎么说?”
贺枚喃喃道:“他和我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罗杉看了沈沉一眼,眼中笑意氤氲,没有半点敬畏,也没有丝毫惧意:“那么,他的意思是你已经犯了错,就要趁早离我远远的,免得一错再错。”
说罢,她长鞭一甩,将三人一同卷入井口。钟晚一愣,本想再做挽留,但足下漆黑已经将他们二人吞没,只好无可奈何地随着沈沉落入井中。
但贺枚却在下坠的那一瞬间,“啪”一声抓住了罗杉的手,大喊道:“可我觉得,我觉得他的意思是,我已经犯了错,就不能一错再错……再不能将你一人丢下了!”
罗杉蹲下身看他年轻固执的脸,温柔地笑道:“这一回不是你丢下我,是我丢下你,你没有错,你做得好极了……贺枚,你还这么小,这么年轻,听我的,放开手。”
见贺枚仍然不肯松开,罗杉低低叹息一声,作势要往自己手上砍去,贺枚心神大乱,手指下意识一松,罗杉趁机一掌拍在他肩上,直直将他推进井里。
坠落感席卷而来的那一刹,贺枚感觉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胸口冲撞:“罗姑娘!”
然而他最后看到的,只是罗杉狡黠而柔美的一笑。
他怔愣着落到与井道相连的湖水中,又被沈沉和钟晚一行人捞起,等他在岸边咳得惊天动地,将水混着胆汁全部吐出来之后,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也一同消失了,有些却还固执地留在胸口,像咽下去的鱼骨,即使抠挖着吐出来,依旧在喉管上留下了划痕。
头顶传来“轰”地一声,碎石将井口全部堵死了。
罗杉是我很爱的一个角色,对她的爱让我忍不住为她多花许多笔墨。写下她的结局之后,我谴责了自己很久,也想过要不要改动,以至现在才把这一章发出来。但我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归宿,她告诉我她只会走向这个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