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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体贴地推己及人,觉得沈沉这样的乖孩子,小时候应当没有怎么被打过手心,今日被他这个便宜师父拔了头筹,也不知如何作想。
陈金鑫将他们一一带到内室坐下。屋中沈沉、唐寻文几人在武林中都颇有威望,他不敢坐主位,只坐在众人身侧,双手放在膝头不安地紧紧绞着。
唐寻文看了沈沉一眼,见他依旧和寻常一样面色冷肃,没有做好人的意思,便只好转头对陈金鑫温声道:“陈老爷,您看如今连沈庄主也来了,此事必能峰回路转。眼下武林四大名门里头的两家都在这儿,您不如将事情原委说一说,我们好想想法子。”
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不是沈沉对这位昆仑大弟子十分了解,恐怕也要认为他是昆仑一众怪胎里出的菩萨心肠。
陈金鑫听他温声安慰,柔声诱导,再加上沈沉不动如山地坐在一旁,胸中憋的一口气已经消去了大半,只留下无穷无尽的哀怨悲愤。他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发颤:“各位英雄好汉,神仙道爷,我接下来说的这些,你们千万别不信。这桩桩件件,都是小人亲身经历,若有半分虚假,我……”
沈沅头一次见一个中年男人哭得这样委屈,心中不忍,从怀里翻出了一块帕子递给他。陈金鑫见到他眼中同情之色,哭得更凶了,也不管什么风度礼数,接过帕子胡乱往脸上揩了一把:“多谢小少侠。唉,想来教唆我给百姓练这邪功的人,也是你同你一般大小,怎会如此云泥有别。”
他哽咽不止,就这么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地讲起来。好在在座众人都聪明通透,在他的说法里添添补补,便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离奇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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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鑫的爹娘最惋惜的,恐怕是他不能姓“钱”或者“金”。他们二人不知听哪里的老道士说,得给儿子取一个珠光宝气的名字,不得用“狗儿”“草儿”的贱名敷衍,来日才能赚大钱。
这一对穷怕了的贫贱夫妻自然照做,是以陈金鑫一介草民,就有了这么个满是“金”的名字。
陈金鑫长大后,果然争气得很,摇身一变,变作了闻名扬州的丝绸商人。他的爹娘没能见到儿子的风光就早早咽了气,只留下他无处尽孝,于是便在扬州好好修了一处福田院,精心打理。不出一年,他慈悲爱民的名声就传了出来。
然而陈金鑫觉得这一切还不够。打小他娘就对他说,他最好能沾一沾名字的贵气分化成乾元,好在这个中庸遍地的地方升官发财,一鸣惊人。
但乾元少见,哪里是这么好得的。十几年后的陈金鑫仍然成了一个遍地都是的中庸。此愿不成,他便一心想完成母亲的又一个遗愿——做官。
商人看着风光,实际上是个贵族们眼里的下贱人、奸诈小人、不正经人,数百年前连丝绸衣服都穿不上街。陈金鑫他虽然住着宅院,拥着贤妻,年轻时甚至尝过坤泽那销魂蚀骨的滋味,但他最想的,还是做官。
也许是他勤勤恳恳积善的缘故,今年八月,官运总算降到了他头上。
“那小子不过十七八岁,看上去老实得不得了。”陈金鑫道,“他爹娘是小有名气的大夫,这回不知怎的在时疫里都死了。我见着他可怜,就帮了一把。过了两天,他拿着本书到我这儿来,说从爹娘遗物里找到的,指不准能治时疫的遗症,说我立了这样大的功劳,一定能有大官做。”
“我原先还想,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但有个胆子大的病人瞒着我试了试,不仅没出什么差错,效果还好得很,恰逢官府的人又来同我商量给我个官职的事儿,我就……就把那书里的功法教了出去。”
唐寻文皱了皱眉:“您能把那本书给我们看看吗?”
“……没了。”陈金鑫懊恼地摇摇头,“没了,被人抢走了。那人不光抢走了书,还同我说,书里的都是寻常人练不得的邪功,若是身体差些的人练了,便活不了几日。我一开始还不信,谁知过两天,那几个老人……就死了。那个给我书的小子,也逃走了。”
“我站在那些老人的灵堂里,一句话也不敢说,但我总觉得旁人在看我,有人知道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好人陈金鑫就是杀人元凶。又过了几天,扬州又无故死了个小孩,紧接着是个刚生完孩子的妇人。从那以后我每日惴惴不安,一听到脚步声,便吓得魂不守舍,晚上也不敢合眼,生怕有魂魄来找我索命……”
唐寻文道:“所以你病了。”
“……大病了一场。”陈金鑫将脸埋进手心里,“病得不省人事,差点没死在病榻上……我怎么就没死在病榻上?昨日那个偷书贼又来了,说我为一己私欲闯下大祸,搅得武林混乱不堪,迟早有更多人死在这上头。她叫我不如以死谢罪,一了百了……”
钟晚渐渐捋出了点头绪,心想:“震艮本为昆仑保管,无论如何,也不该在两个小大夫的遗物里。想来那少年一定大有问题。不仅如此,那偷书贼也对震艮本清楚得很,想必又是一方觊觎《生死八转经》的势力。两者相斗,却无意间将陈金鑫和扬州百姓牵扯了进去,真是作孽。”
虽说如此,他也暂时分不清这两方是敌是友,转头看看唐寻文和沈沉,也个个眉头紧锁,神色肃穆,只有沈沅坐到陈金鑫身边,手忙脚乱地出言宽慰,似乎生怕他再动轻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