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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林接手北斗山庄时,局势已岌岌可危。沈有双自己活得潇洒,却免不了冷落门中事务。北斗山庄执武林之牛耳百年,不说是四大名门中的其他三个,就连崆峒这样的新起之秀也虎视眈眈。
好在沈林不似他父亲。有人曾评价他,说他不像武林中人,倒像是朝廷权臣。他先是求娶天山掌门义女陈乔月,使天山成为自己一翼,再拜见菩提禅院的明玄大师,献上北斗山庄珍藏的佛祖舍利子。
凑巧的是,此时万方元正与他昔日的老朋友赫连镜吵得不可开交,闹到差点要隐入山林的地步。赫连镜自己也焦头烂额,自然无暇顾及北斗山庄的事。
等到宴会又起,沈林端坐主位,神色肃然。陈乔月坐他身侧,怀着第二个孩子,面容清瘦秀美。昆仑掌门赫连镜看到这一幕,长叹一声,道:“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回去后没过几年,就将掌门之权渐渐移至侄子赫连珏,极少过问宗门事务。
这一片盛世景况中唯一不和谐的,似乎就是坐在沈林夫妻下位的少庄主沈沉。他的双眼用一根黑布带蒙住,仅露出苍白的下半张脸,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淡,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似乎他父亲构造出的盛况都与他毫无干系。
没有人主动上前同他打招呼。穿着光鲜的内宗弟子们对他有些惧怕,又有些嫌恶;年纪大些的长辈则担心同他讲话会让沈林多想,毕竟传闻中沈林非常不喜欢自己这个目盲的儿子。只有陈乔月有时会担忧地看他两眼,但碍于沈林坐在她身侧,不得不保持端淑。
就这样过了数年,直到沈沉十六岁,他依旧蒙着黑布带,却提着岁寒剑将年长他十余岁的几个大弟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烛光下,他身形矫若游龙,七道剑影环绕身侧,赫然是《曲有误》中鼎鼎大名的一式“天回北斗”。
“承让。”他的声音冷淡至极,无甚起伏,冰一样冻人。沈沉收剑回鞘,任旁人恭维议论,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沈林微笑着拍拍手,示意下人将厅堂收拾干净。片刻后,琴瑟钟鼓被抬上来,一队舞女袅袅走出,柳腰款款地跳起了舞。
沈家的乐师自然是极好的,奏出来的乐声宛若天籁,众人皆如醉如痴,眼睛追随着舞女步步生莲的步伐,看得聚精会神,早就将刚刚那个眼瞎的少庄主抛之脑后。
沈沉目不能视,自然欣赏不了美人,只能半低着头,凝神听乐声。他的手指轻轻握着酒杯摩挲,突然一顿,下意识地抬头往一个方向望去。
他听到,乐曲被弹错了一个音。
然而这个错音如同鱼一般滑入潺潺乐声中,并没有被其他人察觉。沈沉不悦地皱了皱眉,刚想低头,便听到又一个错音。
舞女的红纱从他面前拂过,白皙细腻的皮肤裸露在他面前,他却一概不知,只是固执地朝着那只弹错音的琵琶的方向看了半晌,仿佛要隔着这双盲目和那层黑布带看见那个乐师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沈沉觉得,那人也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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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早鸟啁啾,空气清爽,钟晚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疼。他刚要起身运功调解,突然觉得肩膀处一阵冰凉,几乎冻遍了他半个身子。
好在这种感觉只维持了一瞬,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消失得无声无息。钟晚动了动胳膊,觉得可能是在七巧待了太久的缘故,便也没有在意,倒是昨晚的梦惹得他心烦意乱。
他与沈沉六年前相识,亦师亦友地相处了整整两年。或许是沈沉分化后不久,他们就分道扬镳的缘故,他怎么也想不到,沈沉竟会将他当做自己的坤泽,咬着脖子结了短印。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见有人敲他的房门,道:“时公子,菩提禅院有人来了,是来领走两个小师父的。”
钟晚应了一声,随口问道:“来的是谁?”
那人答道:“是段尼师。”
钟晚心里咯噔了一下,忙不迭取了易容丹吞了一颗。
菩提禅院虽说是佛家,但毕竟与寻常寺院不同,弟子若是有心慕之人想要还俗,也未尝不可。到了明玄大师主持时,还允许还俗弟子继续在禅院修习。
那人口中的段尼师名为段如沛,是明玄大师在一座破庙捡到的弃婴,当做亲传弟子抚养长大、带发修行,虽说是个中庸,但温柔如水、清丽如荷,也是不少乾元中庸的意中人。
钟晚对这个武功不俗的女子很是欣赏,以前也常与她切磋交谈,谁知有一日,明玄大师竟叫了他去,说是有心为他和自己爱徒做媒,成就一段郎才女貌的好姻缘。
明玄大师与万方元私交不错,是钟晚少有的、万分敬重的长辈。然而钟晚自己是个坤泽,又只当段如沛是好友知己,实在答应不下来。
明玄大师见他面色为难,轻轻叹了一声,说道:“缘来则去,缘聚则散,万法缘生,皆系缘分。姻缘此事,本就不可强求。我替如沛开口,想来也是犯了大忌。时卿,你回去罢。”
不久之后,钟晚便同万方元一起销声匿迹,整整四年不见师徒二人踪影。他与段如沛也从此再未相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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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晚赶到时,段如沛已经领了喜山、乐水两个徒弟,向梁从芝和蒋初阳致歉。她依旧是一身海青,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仿佛从她口中吐不出半句重话。但两个徒弟在她面前却老实得很,个个低着头,像两只秃了的鹌鹑,一板一眼地说“小僧为梁掌门、蒋前辈添扰,还请前辈谅解”之类的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