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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却寒斗胆瞥了一眼,好险棺材里没人,只有两个模模糊糊的黑影,看形状像是刀剑一类的兵器。
“这里是……琉璃塔?”
“嗯。”
南风吝啬言语,好像多说一个字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双臂却自然张开,又要把沈却寒裹进怀里。
合着就是怕他站累了,所以找个地方给他坐,他好接着抱——而且棺材高度刚刚好,沈却寒坐着比他高出一小节,他连弯腰都省了,抱起来更方便了。
“等会儿。”沈却寒单手捏着南风后颈,宛如拎小动物一样把他稍稍拎开,用小腿在底下踢了踢他,凑近了南风耳边轻声道:“贵城这个气候一般人实在吃不消,您老人家是不是先高抬贵手,帮在下把灵脉解开再接着黏人?”
南风一怔,眼中划过一丝懊恼神色,旋即闷不吭声地解下自己的外袍为他披上,却迟迟没有其他动作。
他知道不应该,没有哪个修道之人会甘愿收起爪牙受制于人,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害怕替沈却寒解开灵脉后,他会立刻从自己身边消失。
人只要尝过一次失去的滋味,这辈子都很难再从患得患失的阴影当中走出来。
“装听不懂是吧?好,不解也可以。”沈却寒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较劲,“那么作为交换,你把面具摘了,怎么样?”
他能感觉到手指下柔软的肌肉蓦然紧绷,这下南风彻底僵住了。
“师兄……”
南风艰难地出声叫他,声音里有难以自抑的颤抖,这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很明显的示弱与婉拒,但沈却寒没有心软。他拼着修为被封也要一睹真容,足见态度强硬,这件事已经不是南风可以左右得了的了。
“不用你亲自动手,我可以代劳。”
他稍稍后仰,令自己与南风视线齐平,空着的那只手不由分说地按住了面具边缘。
黑衣魔尊肩膀绷得像铁一样。
说来奇怪,连天崩地陷日月倒悬都面不改色的人,这时的反应却让人觉得他的平静像是纸糊的,都不用风吹,一戳就簌簌地碎了。
“别怕。”沈却寒一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轻声哄了一句,“让我看看。”
那面具并不难摘,没有用法术牢牢黏在脸上,也并不沉重,沈却寒很轻松就将它取了下来,随后手开始哆嗦——一代天才剑修,会拿筷子时就会拿剑,他当年被困孤城死到临头时,手也没有抖成这样过。
眼前人神容清俊,骨相上佳,眉眼轮廓还有他熟悉的影子,因为长开了的缘故,五官比少年时更为深邃,从前那些清秀圆润的弧度都收束成利落陡峭的线条,转折分明,肤色倒还一如旧时白皙。然而这副可堪入画的容颜,却被左颊突兀蔓生的纹路撕裂,染上难看的青黑色,成了一张可怖的、支离破碎的脸。
面具落地,当啷一声。
沈却寒毫无预兆地突然动手,两下就扯开了南风束得整整齐齐的衣襟,平直的肩头锁骨撑起了行将滑落的衣衫,也撑了一片画纸似的苍白肌肤,那些鬼魅一样的黑色纹路顺着脖颈爬满半身,像从深黑地底伸向人间的触手,牢牢缠绕住南风,迟早要把他拖进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谁干的?”
沈却寒耳边嗡嗡地响,好久没能回过神,他以为自己声音还正常,但其实微不可闻。
一只干燥冰凉的手轻轻攥住了他拉着衣襟的手,南风眼神里的坚冰已经融化了,有点无奈地试图去哄他气炸了的师兄:“很丑,别看了。”
被人这么直白地剥开伤口,要说没有一点难堪是不可能的,南风要是不在乎,也不会用面具把脸遮起来,但沈却寒的反应比一切轻柔言语都能令他感到慰藉,有个人比他更在乎身上的伤疤,他反而能坦然地叫痛嫌丑、撒娇示弱,就好像小孩子摔倒,其实并没有多痛,但是有人哄就会哭得更大声一点。
沈却寒抚上他冰凉的脸颊,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痛了他,但从那咬牙切齿的语气来看,杀意明显已经压不住了:“告诉我,谁干的?”
身下突然传来“哐啷哐啷”的撞击声,沈却寒才刚感觉到棺材板上传来的震动,南风已反应飞快地一把将他抱了下来,退到三步开外:“没事吧?师兄,怎么了?”
沈却寒推了推他的手臂,主动与他拉开了一点聊胜于无的距离。刚才事发突然,南风来不及整理好衣裳,于是沈却寒自作自受,脸颊匆匆与他袒露的半边胸膛贴了一下,就跟被火舌燎了似的,耳后根立刻红了一片。
“没事。”这横生一岔来得正巧,暂时打断了沈却寒的怒火,令他稍稍收敛了寒冰般的杀意,但语气仍算不上好,“你这棺材里装了些什么玩意儿,怎么还闹鬼呢?”
南风视线完全被他耳后那一抹红黏住了,漫不经心拉好衣服,胡乱一拂袖,气劲将棺材板推开一道两掌宽的缝隙:“没有闹鬼,是你的剑。”
说完他才感觉不对,但补救也晚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沈却寒走到棺椁边上,从里面捞出了他那把本该陪他一道粉身碎骨的佩剑。
剑名“惊雪”。
“惊雪”通体银白,剑锋轻薄,动起手来就如同一道飘逸的风荡开皑皑雪雾,观感极美,可惜当年一战遭到魔气侵蚀,自中间断为两截。
沈却寒身故后,这把剑作为他的遗物被葬在九云派剑冢,后来门派树倒猢狲散,南风就把它带回了松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