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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刚才乱步君说他和福地樱痴认识很久了。”爱伦坡颇为不解地耸肩,“可以一眼看透一切,居然会这么多年都看不出他的本质?”
“这应该不是我能力的问题……”江户川乱步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应该是感情上产生了偏向,所以才没有正确结论。”
他当然不会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了,这份信心不仅建立于实力至上,也建立于所有人的认同之上,没有人会否认他江户川乱步的能力之强,可是正如爱伦坡所说,如果福地樱痴真的不对劲,他会这么多年都毫无所觉吗?究竟是芥川的疑心太重,还是他根本就……根本就没有过深入观察福地樱痴的想法?人都是一样,都只想看自己希望看到的,其他的能假装看不到就假装看不到。扪心自问,在福地樱痴笑着对他打招呼的时候,在福地樱痴与社长对坐共饮的时候,在这些时候,他从来都不会想去认真地洞察这个人,不会想去怀疑这个人。这恐怕就是他一直没有发现问题的根本原因吧。
这时,江户川乱步的脑海中闪现出了太宰治曾经说过的:无论是人民口中的父母官,一身正气的政客,还是人设完美的公务员,甚至是你的好朋友,对你有恩的人,你的老相识,都不能完全放下警惕。
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居然有了些对他的讽刺。如若他早在那些年就尝试抛下感情偏袒,去认认真真地洞察福地樱痴一回,选择了公正地对待一切,结局是否就会有所改变?江户川乱步闭上了眼。以往的记忆遽然袭来,曾经那般让人眷恋的温馨场面分分秒秒地倾斜崩坏,与之交叠显现的,是故人那明暗难辨的面孔。他的恐慌与踌躇更加强烈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手指甲嵌入了掌心的肉涡里,扣成了月牙形的印记,随着他一分一秒地运动手指关节骨,那些月牙形的指甲印就更加地明晰。
“乱步先生。”芥川龙之介的呼唤于此刻传来,“您的脸色不太好看……请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是在迁怒于您,也绝对不是认为您没有尽心尽力,责任感是美好的品质,但也会相应的带来沉重的压力。您的责任感和对自身能力的期待太重了,所以只要哪里还不够好就会变得不开心,但其实您在我面前大可不必如此。我们是平等的,我们应该接纳并理解彼此的好坏,然后一起度过难关,不是吗?”
江户川乱步看向了芥川。芥川的黑眼睛始终保持着切默,朝他投来坚定的目光,刚和这目光接触上,他便感觉有无数意味莫测的情愫于心尖处酿出一股股酥麻,从五脏六腑中浸压出来,无声无息地沉淀,对他的精神世界进行着温和的撼动,犹如蜡烛的火苗在人类肌肤察觉不到的细风微雨中猛烈又安静地摇曳,从不戛然而止。这种撼动缓缓地驱逐走了方才的恐慌与踌躇。
窗外的月光缓慢地折射出极切极婉的白晖,密室内的熏香蜡烛一阵又一阵地飘出曼妙的腻香,在他们的身边静酥酥地萦消细散。月光凝在芥川龙之介的唇纹之间,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能跃动出几点纯美无暇的雪白。这种纯美的颜色给予了他方才不曾有的宁静与坚强,将他从负面的情绪中带了回来,重返人间。重返之时,他已不再畏惧。
“芥川,”他无奈地笑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这句话或许有那么点肉麻,但是……我……哎,别人都认为名侦探是我,我是其他人的侦探,这没有错,但是在我眼里,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侦探,一个让我忍不住放下架子和姿态的侦探,一个总是在影响着我的侦探,那就是你。”
第55章 抹吹扯运
商议迅速告罄。江户川乱步和爱伦坡一致赞同让芥川再观察一段时期,利用如今身为猎犬成员的独有优势,再细细地审视猎犬一回。新的汇合地点已经定好,专属的沟通暗号也被这两位名侦探于顷刻之间制订告毕,只有他们三个知晓的联络电话也保存完好,至于这个小隧道里那些能够证明他们来过的痕迹,则统统被销毁,以绝后患。毕竟他们还是没能够摸到猎犬的底,随时随地都不能对这支特种队的侦查与搜索能力掉以轻心。
“芥川,如果福地樱痴问到了你和我,当然,我是说如果。”江户川乱步一边捻起笔记本的纸页,一边用打火机点燃了其最下面的那一方页脚,“如果他问到了,就按照我说的去做。那样的话,他肯定会露出马脚的,这样也就能证明我们的猜测是否正确了,不能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好。”芥川机械地应答着,神似对着教官一次次重复口号的学员。
他的脖颈微向下弯,挨近了一些打火机,黑眼睛一直盯着正在燃烧的纸页和橘蓝相间的焰心,这让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是否为自愿。于是江户川乱步侧过了头,借着火焰散出来的橘红色光圈去打量芥川线条美观的侧脸。那些橘红光晕恍似红日初升时散射的淡晖,因室内若有若无的微风而抖颤不止,怏怏惶遽地在芥川龙之介双眼下方那两片颜色略暗的卧蚕处拍打跳跃,加深了一分其投下的阴翳。阴翳搅着光晕边缘的浅白,仿佛具有生命力般顺着他优美的下眼睑线条呈流状翩转婉涓,形成月牙形的阴影细痕。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月牙的主人问。“没怎么。”江户川乱步止住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好。”
芥川龙之介又乘坐交通工具火速赶了回去。别的不说,残疾人在公众场合总会受到不少的优待,越是文明先进的国家,这种优待制度就越完善,日本作为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这点倒还值得夸奖,芥川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