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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恋旧的人,大抵眷恋往昔时光。
狄喉怒气冲冲地从外归来,“那贾寓,真不是个东西!”
余惊秋不动声色地拿过一本书,遮盖住写了一半的信,淡然道:“他怎么了?”
“他说你得位不正!什么忘恩负义,贪图权势,哄骗了陆师叔,连同陆师叔把劳苦功高的楼师叔逼下位;什么倒行逆施,迟早要受反噬;什么楼师叔才是民心所向,就算你有解厄剑,他们也只认楼师叔一个宗主。”狄喉说得额头青筋暴起。
余惊秋一笑置之,“跳梁小丑罢了。”
“要不是你说按兵不动,我早要打烂他的嘴!”狄喉盘腿坐在书案前,拿起茶壶,干尽了半壶凉茶,才把心头那点怒火浇洗,轻舒了一口气,“师姐,该给他点教训尝尝。”
“不必管他。”
狄喉皱了皱眉,他心底不认同,虽然知道余惊秋不同以往,退让不是求和睦安宁,但也猜不透她想做什么,“师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贾寓这种人,畏威不畏德,放任不管,他只会以为你是怕了他!你继任宗主,宗内本就有许多不赞许的声音,他们都在一旁看着呢,你要是一再忍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更不会将你放在眼底了!”
“不仅不用管他,连待李长老手下那些弟子也要松懈些,那些小过小错只做没瞧见,轻轻放过就是。李长老虽然是在面壁思过,但到底是一宗长老,即便卸了职务,也不能慢怠了。一应吃穿用度都先紧着李长老,缺了别人的,也不能缺了他的,让别人体谅着些,毕竟李长老劳苦功高。若是李长老或他弟子在宗内与旁人有龃龉,也让别人忍让些,毕竟李长老年纪大了,是宗里的老人了。”
“你!他劳苦功高?他哪门子劳苦功高!是逼走了阿镜,害死了师兄,还是累得我们师姐弟天涯相隔?他年纪大了,是,他年纪大,宗内的长老哪个不年纪大,哪个不是老人了!你就为这些理由放任他,纵着惯着他那些弟子?!你不知道他那班弟子的骄横,你这样措置,他们不会感恩戴德,只会翻了天——”狄喉被余惊秋懦弱温吞地手段气得脑袋梗住了,罕见的在余惊秋跟前说话动了气,其实也存了将人骂醒的心,可说到最后,脑海里灵光一现,话语戛然而止,皱了皱眉头,慢慢琢磨过味来,不确定地问道:“难道……师姐,你的意思是——欲擒故纵?”
余惊秋神情总是平淡,无悲无喜的,轻飘飘的语气却叫人心底直发寒,“把人捧得高高的,摔下来才疼呢。”
狄喉恍然大悟,这才体会过来余惊秋的用意。
如今宗内的长老,要么置身事外,要么隔岸观火,站在余惊秋身边的人少之又少,余惊秋要整顿宗门,做出个一二三来,帮把手的没有,挑刺的怕是不少。只有他们自己有了矛盾,被触及到自身利益,那些人急了,才会巴不得余惊秋处置了宗内的害群之马。
正说着话,陆元定来了,脸色铁青,似乎郁气积胸,进来后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师叔这是怎么了?”余惊秋睨了眼狄喉,笑道:“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的来我这都冷着一张脸,倒像是我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陆元定长长透了口气,缓了一缓,说道:“我这几日让各大长老统计弟子名册,让他们核实好了交到我这来,一来整肃宗门,要有个底,二来你也得知道宗里是个什么情况,有哪些人。他们倒好,不是找不著名册,就是名册有漏有缺,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宗主继任的典礼已经定下了,这是头等大事,典礼须得人办,事情吩咐下去,这个推有病,那个说抱恙,在外游历该归宗的弟子,十归其二,那些长老也放任不管,明摆着敷衍!”
狄喉听罢,心中也不快,沉声道:“嘴上称了宗主,只怕心中还没认。”
陆元定叹道:“不管他们心底认不认,山君是干元宗宗主这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如今还是典礼紧要,总不能上千弟子,无人识得本宗宗主。这可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余惊秋沉吟道:“师叔不如请楼师叔出面,那些长老再怎么怠慢,总要给楼师叔两分薄面的。”
陆元定道:“唉,楼彦病了,这些事我也不好再去叫他劳心。”
“楼师叔病了?几时的事?”
“就在昨日,俞秀瞧过了,是风寒。”
“这样么……”余惊秋一时无话,眸子里暗沉,好一会儿说道:“楼师叔病了,要管事也有心无力,楼师叔手中的事暂由陆师叔代劳罢。”
陆元定一怔,皱眉道:“这不大合适。”
陆元定不肯,余惊秋猜得到。
当初在盐帮,她向陆元定诉说过往,对于楼彦,她只略提了两句。楼彦是个如何阴鸷可怖、城府至深的人,她没有细说。一来没有能将楼彦一击击倒的证据,二来那时她还未完全信任陆元定。
是以在陆元定心中,楼彦纵有不是处,怕只想得到他有私心,还想不到弑兄上面去。
有私心,算不上大罪。更遑论这些年来楼彦确实克勤克勉,将宗门壮大,功不可没。
楼彦爽快让位,已经让陆元定隐隐有几分愧疚,再让陆元定把楼彦权利完全夺去,按照陆元定的性子,哪能毫不介怀地做出这种事。
余惊秋徐徐道:“楼师叔这些年来打理宗门,日夜辛劳,不得安枕,一朝把担子卸了,精神松懈,所以病倒了。他积年劳累,铁打的身体也要喘口气。现在正是个时候,该让他歇两口气。我刚归宗,大小要事务交接,宗内要举办典礼,杂事又多,总不好让他托着病躯来忙前忙后。旁的人没师叔你这份稳妥,我不放心。楼师叔的担子只能师叔来揽。等到楼师叔几时把身体养好了,再让他管回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