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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
前一日傍晚下了大雪,下了整整一夜,虽说今日艳阳高照,却不足以融化所有的积雪。花坛和小路的边边角角上都还残留着未化的积雪,入目所及处,白茫茫的一片。
小姑娘穿着锦袄,双手抄在袖子里捂着,刚想开口说上两句,然而咋舌半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那副欲言却止的样子,让她呼出一团白气。小姑娘命格带火,体温也比常人高一些,这样的寒冬,只要开口必是呵气成兰。白气在两人之间升腾,让宝乐视线有些模糊。
君之,一番心理斗争后,宝乐斟酌着开口道,我是食梦者对吧。
冬日的夜晚,寒风瑟瑟,这句话未曾掀起任何涟漪,一如石沉大海。
这是意料之中的沉默,小姑娘耸耸肩,不以为然道: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食梦者那时我刚入梦,送我入梦的人不靠谱,什么都没解释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所以当时我的确不知道什么是食梦者。
君之看向她:如今你知道了。
不是知道了,小姑娘摇摇头,是猜到了。
梦境中只有两种人是切实存在的,其一是梦的主人,而这其二就是食梦者。梦境中其余的人和物,一部分来自于梦主人的记忆,一部分来自于食梦者的创造。
以下就都是我的猜测了,我曾听人说过,梦境是可以改变现实的。我入梦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思梦境怎么改变现实。上一段的梦里,不瞒你说最后那场洪水和水中的凶兽,都是我不小心创造出来的。可无论上一段结局如何,这段梦中大家都和平无事,你没事,我没事,沈云芙也没事。
所以,梦只是梦。
能改变现实的,是梦境结束的时候,梦主人醒过来,从而从梦中得到了食梦者给予的启示。
就好比,一个人他有一箱子金子,把它们埋在了树下,只将这事告诉了他的管家。结果三天后金子不见了,原来是他最信任的管家偷的。李家人的织梦,可以将第三者送往过去的梦境,用梦暗示这个人,他的管家会偷他的金子。这样这个人在三天前醒来,就会知道管家不值得信任,将金子转移了地方。这样三天后,金子就不会被偷了。
所谓的梦境改变现实,其实是以织梦者为媒介,通过未来的食梦者,改变过去梦主人所经历的事,以达到改变未来世界的目的。食梦者之所以叫食梦者,便是吃掉拥有梦主人原记忆的梦境,从而创造出另一段有自己目的的记忆。所以,梦能否变为现实,关键点不在织梦者也不在梦主人身上。所以,食梦者才要反复入梦,才要进行梦境的时空跳跃。
宝乐一股脑将自己的推测全部说完,也不管君之能否听得懂: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李谙送我入梦,目的到底是什么?关于食梦者的推测,我觉得自己推理的分毫不差。要说唯一的漏洞就是,我不明白在这三者关系中,作为食梦者,我的目的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梦主人是谁
一直沉默的君之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送你入梦的是李朝歌?
小姑娘眨眨眼睛,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一股脑讲了这么多,最后对方的重点竟然在这儿。
宝乐撇撇嘴:李谙又有什么不对么?
就算李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估计解释起来也复杂。君之一直不是那种喜欢解释的人,小姑娘有些无奈,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挑的男朋友。
太阳下山后,气温就开始直线下降,这不没讲两句话,苏州城又飘起了雪花。
一朵晶莹的六角霜花,从空中飘落,躺在君之抬起张开的手心,安安静静,久久不化。他与宝乐是截然相反的极寒体质。冬天的时候,这人就跟没气儿一样,无论在雪地里站多久,无论说话还是呼气,都见不着白气。
积雪不一会儿就铺满了他的睫毛,像是刷了一层银色的睫毛膏。
走吧,他说,姜兰舟和云芙在等我们过去吃晚饭。
君之往前走了两步,感受到什么,皱着眉又回过头,发现小姑娘不但没走,甚至还拉起了他的手不让他走。她就像个小火炉,手心的温度,可以驱散走冬夜的一切寒冷。
宝乐深吸了一口气,认认真真道:我还没有说完,准确来说,是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君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是食梦者?
她的声音不大,但十分笃定,与其说这是个疑问句,不如说是陈述句。
此话一出,因为被夫诸打伤,不得不闭关疗伤的毕方神鸟,突然扬起脖子、竖起耳朵,认真感知着主人的一举一动。他当时从下水道飞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说了,他想通了为什么君之还保留着不该保留的上一段梦境的记忆。不过之后和夫诸大战,火球球被暴揍了一顿,直接进入了闭关养伤的流程,一时也没来得及和宝乐说他的结论。
不过以这小姑娘的聪明劲儿,即便他没说,她仍然可以自己想明白。
这种猜测不是空穴来风,如果君之不是梦主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才能让他保留住上一段梦境的记忆。他应当与她一样,都是食梦者。毕竟谁也没规定,一段梦里只能有一个食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