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 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腿。
    乔婶婶眼神闪了闪, 半是嘲讽地看着他：“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好赌, 中了人家的圈套，家里怎么会败干净？”
    乔叔叔脸色微变，看过去道：“胡说什么？”
    “我胡说了吗？当着音音的面，你摸摸自己的良心, 乔家是怎么败的？”或许是演戏, 或许是借机发泄, 乔婶婶看上去尖酸刻薄, “害得侄女出去伺候人，你丢脸不丢脸？丧不丧良心？大哥地下有知——”
    “够了！”乔叔叔喝道，脸色变幻, 阴沉不定，和气慈爱的神色从他脸上褪去，阴沉沉的像草丛里蛰伏的冰冷滑腻的蛇。
    乔婶婶似乎被吓到, 噤声不言, 只是神情仍旧不甘而怨愤。
    韶音冷冷地看着两人。
    做戏也好, 翻脸也罢，同她有什么关系？
    “音音啊，”乔叔叔转眼看向韶音, “是叔叔对不起你。你怨叔叔也好，恨叔叔也罢, 总归是叔叔对不起你！”
    他抹了把脸, 说道：“现在贺云昊对你不错, 你好好跟着他。万一，你抓住了他的心，对你自己是件好事情。也算是叔叔对你的补偿了。”
    “不是，这怎么算是他的补偿？”小灰匪夷所思，“人可以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吗？”
    他对不起侄女，是他的错。然后呢？就理直气壮的错着？
    侄女凭自己的本事做上好日子，就变成他的补偿了？跟他有一毛钱关系没有？
    韶音没说话。
    乔叔叔余光觑着她，见她脸色冷淡，不像从前那样轻易接话、服软，不禁眯起眼睛：“音音？”
    “叔叔，我想拿回爸爸给我的东西。”韶音没跟他废话，直接说出来意。
    吃乔婶婶做的饭，还不值得她跑一趟。
    乔叔叔一愣：“什么？”
    “就是这些年叔叔从我手里哄走的东西。”韶音说得很直白，眼神没有丝毫躲闪，“我现在来拿回去。”
    乔叔叔愣愣地看着她，仿佛没反应过来。
    客厅里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大约是她过于冷静，以及坚决的神情，让乔叔叔回过神来了。
    他定定地打量着她，渐渐收起伪善，阴冷狠戾的本来面目开始露出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他笑了一声，轻蔑极了：“什么你的我的，那都是乔家的。”
    至于乔家，现在是他的。
    一切都是他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韶音并没有被激怒，她懒洋洋倚在沙发背上，手指拨弄着发梢，很平静地点点头：“既然这样，我让贺云昊跟你谈。”
    乔叔叔脸色微变，不自觉坐直身体：“贺云昊会听你的？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他大声嗤笑着，好像她说了多么可笑的话，此刻应该感到无地自容。
    “我对他来说，只是个女人而已。”韶音说道，看着乔叔叔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但叔叔对他来说，还不如一个女人。”
    话落下，乔叔叔的脸色变了，那句“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抿紧唇，右手紧紧抓着沙发扶手，浑身绷起。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放松，露出疲惫神情：“不是叔叔不给你，你也知道，这些年家里不景气，很多东西都卖了。”
    韶音点点头：“我知道。”
    乔家原本有很多产业，地产、酒店、文娱、电子、物流等。后来乔书音的父母去世，家业落在不务正业的乔叔叔手里，就开始走下坡路。
    由乔书音继承的股份，一点点被乔叔叔哄走，然后卖掉了。
    “家里现在有的，按当时的占股比例还我就行。”她道。
    毕竟乔家现在不比从前，她原有的资产缩水了九成以上，打死乔叔叔都还不上。
    她觉得自己的要求很温和了，但乔叔叔仍然变了脸：“不可能！”
    好容易攀上贺云昊，乔家又开始有起色了，他怎么可能往外吐？
    他阴沉的眼神盯着韶音：“音音，叔叔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报答叔叔？”
    “是啊！”韶音坦然点头。
    她就是这么报答他，他不高兴吗？
    “叔叔，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开心吗？”她微微笑着，问了出来。
    乔叔叔开心吗？他眯起眼睛，放松身体，向后倚在沙发背上：“开心，侄女这么孝顺，叔叔当然开心，开心极了。”
    “那就好。”韶音说道，“我还怕你不开心呢。既然你开心，那就把我的东西还我吧。”
    乔叔叔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
    “我不是跟你商量，”韶音站起来，“我是来通知你。如果三天内，东西没准备好，我就让贺云昊跟叔叔谈。”
    说完，她抬起脚步，往外走去。
    “站住！”乔叔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韶音转身，只见他坐直身体，脸上涌动着怒意，“音音，你想清楚了，要跟乔家翻脸？”
    韶音微微笑道：“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怎么叫翻脸呢？”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乔叔叔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你以为贺云昊能喜欢你多久？女人，还是要有点长远眼光！得罪娘家，对你没好处！”
    韶音轻蔑一笑。
    娘家？乔家这样的娘家，有什么用？
    连她的财产都侵吞，真的出了事，需要娘家的时候，他们会站出来吗？才怪！
    “叔叔说完了吗？”她笑着道，“如果说完了，我就走了。”
    听他把话说完，是她最后的礼仪了。
    乔叔叔的脸色瞬间落下，猛地站起身：“你放肆！”
    一向唯唯诺诺，说什么就听什么，从来不反抗的侄女，忽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乔叔叔很不习惯。
    “大哥大嫂去得早，是我和你婶婶把你养大！”他厉声说道，“这些年，缺你吃了，缺你喝了？薇薇有的，你全都有。哪里对不起你？”
    哪里对不起她？
    “音音，你爸妈去世了，我们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音音，把叔叔婶婶当爸爸妈妈，把薇薇当亲姐姐。”
    “叔叔跟你说，周家对待四小姐，可没有叔叔婶婶对你这么尽心。既不打你，也不骂你，更不会不给你饭吃。对了，薇薇要请钢琴老师，你跟着一起学。”
    “秦家的事，你们听说了吗？接回来的外甥女，那叫一个惨哟！哎，也就是咱们乔家都是心软的好人，才不会那样对待亲人。对吧，音音？”
    年仅七岁的乔书音，深深记住叔叔婶婶对自己的好。他们可以不这样对她，就像周家、秦家那样，但是他们没有。所以，她要感恩。
    当乔叔叔说家里赔钱了，要挪动她的股份时，她点头了。因为乔叔叔说，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哪分你我？
    当乔婶婶说，乔叔叔因为公司的事愁得病了，要借用她那一份时，她沉默着，同意了。没有叔叔，就没有乔家，就没有她的安稳生活。
    他们哪里对不住她？
    大概是没有的吧。韶音垂下眼睛，浅浅笑道：“可能是我没有良心吧。”
    嗯，她没良心，所以请把股份还给她。
    “你——”乔叔叔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没想到，她如此釜底抽薪！
    “叔叔不要怪我。”韶音歉然说道，“要怪，就怪你们的教育出了问题吧。毕竟，我当年只有七岁，交到你们手里时，还什么都不懂。”
    她抬眼看着他们，目光谴责：“变成这样，都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反省。”
    说完，她气愤地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真是的！
    她本来是个天真小可爱，是他们，都是他们把她变成了这样没良心的人！
    他们太过分了！
    直到上了车，她还没出戏，气愤地打着方向盘，把车子从草坪上开过去，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
    小灰：“……”
    不过它有一个疑问：“你，你不是要躺平吗？”
    怎么又要搞起事业来了？
    韶音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语塞了一下。
    啊。
    这个。
    呃……她可以解释。
    “我懂！”不等她开口，小灰已经替她找好借口，“金丝雀嘛，在贺云昊面前是金丝雀就行了。背着他搞事业，有什么关系，不影响！”
    韶音抿了抿唇，强行挽尊：“我要做宠文女主，对不对？”
    “对对对。”小灰点头道。
    韶音又道：“宠文女主，就是女主总是被宠爱着，对不对？”
    “对对对。”小灰又点头。
    韶音继续道：“那么，只要我受到宠爱就行了。至于是谁宠我，有本质的区别吗？”
    “呃……”小灰卡壳了，好像没有？
    韶音指尖敲下，发出嗒的一声，扬眉道：“这不就得了？我自己宠自己，也是宠文！”
    小灰：“……”竟无言以对。
    但是，等等！
    “宠文的含义不是这样。”它小声说。
    被男主宠，被家人宠，被朋友宠，总之被别人宠，才叫宠文啊！！
    被自己宠，叫什么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