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无法顺利晋升，整整十二年，一直都是魔能枢纽最底层的学徒。
    可导师分明说过，她的天分很不错。
    每次递交上去的文件，总是会被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回。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米拉重复着一样的生活，甚至真的觉得她这一辈子都只能做些打杂的活，永远也无法像是真正的施法者一样，施展强大又绚烂的法术。
    自从离开魔能枢纽后，她看到了太多从未见过的景色。她的逃离之路并不顺利，米拉经历了很多的苦涩，但她一直都觉得值得。
    当亲眼看到她只在书页上看到的过的世界后，米拉才真正意识到，过去的十八年里，她不是生活魔能枢纽，而是被困在了那里。
    能在魔能枢纽生活，不愁吃穿，学习法术，甚至每一个月都能领到津贴。这是多少人羡慕的生活，若是米拉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她一定也会觉得魔能枢纽就是天堂。
    可当那些文字一点一点进入她的大脑，她见过了太多被书写在纸张之上的绚烂，生活却是永不变色的死寂。
    越来越多的线索告诉米拉，她就是被有意困在那里。只有彻底的脱离的那种环境，她才意识到那些潜移默化的影响。
    在一次有一次的晋升申请被退回的时候，她甚至都无法怀疑是否有人做了手脚，而只能归结与她还不够好。
    她不知不觉中成了囚徒。
    这让她感到难过了。
    卡尔。她的导师。
    她对他的了解也仅仅只是看到他所展现出来的一些小部分，只是因为对于导师的好感，让她从不去思考他身上的其他东西。
    离开魔能枢纽，她意识到自己的思考的浅薄与无知，意识到她思考的片面与主观。
    看着米拉低落的样子，兰斯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他说错了什么。
    人类施法者摧毁哥布林大本营的事情在非人种族内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绝大多数的种族其实并不在意哥布林的覆灭。
    那些吝啬又古怪的绿皮小怪物总是会做出一些惊人的行为。他们会故意给讨厌的族群有故障的魔法工具，再收取高昂的修理费，会在交易确定后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交货只是为了能获得更多的货款。
    强买强卖，恶意涨价，这都是他们经常使用的手段。毕竟，那时候没有其他的种族能够制造出哥布林一样的精密工具。
    他们并不讨人喜欢，却因为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技艺使得各大种族不得不和他们合作。
    哥布林一族遭遇到劫难后，更多的种族袖手旁观，幸灾乐祸。
    他们也曾担心过会不会失去哥布林科技，但这种担忧很快就被多元的市场供给化解了。
    除了哥布林，这个世界上又多出了一种极富有创造力的种族。或者说，他们的天赋终于被注意到。
    人类在学习方面上所具备的天赋简直无与伦比。
    虽然说他们之中也有一些心思活络的奸商，可比起不讲诚信，故意讹诈的哥布林来说，却要好上太多太多。
    魔能枢纽的工厂制造出的魔法工具，魔法武器，质量也远超过哥布林那些手工制作的破铜烂铁，价格更公道，质量也更稳定。
    哥布林很快就被遗忘了。
    不过，也不是全部的种族都对人类法师的行为袖手旁观。
    森林精灵曾十分愤怒为这些讨人厌的家伙儿们讨要说法，可哥布林只是这片大陆上生活着的千千万万种族中的一个弱小群体。
    而森林精灵也不必他们好上多少，精灵们正义与公平没能得到其他种族的认可。
    七大种族共同组成的议会也在那之后永远的失去了来自森林的美丽生物。
    兰斯观察着米拉的神情。
    “米拉。”他小声地喊她的名字。
    米拉抬起头，她的眼睛又些红，鼻子也酸溜溜的。
    直觉更相信兰斯，那是她的理智。可情感上，她还是为知道导师的过往而感到难过。
    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导师。
    米拉只是学徒。按照规定，她只能学习最简单最低级的戏法，是导师悄悄地将魔法书放在桌面上，故意打开到合适她学习的页码，故意让她看到那些记录在古老羊皮卷上的神秘咒语。
    那些咒语的发音和通用语有着很大的差别。他就提高声音，放慢速度，一次又一次施展那些对他而言都是小儿科的魔法。
    米拉对六岁之前的记忆很是模糊。她记不住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到底是什么模样，她的记忆中最熟悉的人，就是她的导师大法师卡尔。
    这简直是让人难过的消息。米拉取出口袋里的媒介水晶。
    在昏黄的烛光下，她手里的水晶折射着光线，散发出神秘有圣洁的味道。
    这是魔能枢纽提供给在册法师最好的媒介水晶。根本不是她这个学徒级别的家伙儿能够得到的东西。
    这些是导师借着实验的借口给她找来的。
    米拉举起水晶。她现在随身携带的媒介水晶已经使用过一段时间了，对着光源仔细观察，是能够看到水晶内部出现的皲裂的纹路的。
    这都是暴躁的魔法能量造成的。正是因为这些过分暴躁的能量，人类施法者才需要媒介。
    兰斯的目光也被少女手中的水晶所吸引。
    巨龙都无法抵御水晶。不过，这不是兰斯被吸引的根本原因。
    “米拉？”蓝龙微微隆起眉头，“你手中的石头，能给我看看吗？”
    米拉将水晶递了过去。
    兰斯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甚至没有放过水晶内部产生的细小裂纹。
    他的表情逐渐严肃。
    米拉却从悲伤过渡到疑惑。她看着兰斯的动作，“这是魔能枢纽制造的媒介水晶。登记在册的魔能枢纽法师每一个月都能根据限额购买，其他协会的魔法师则需要支付一笔手续费，才能拥有购买权限……”
    “这是哥布林科技。”兰斯抬头看向她，“虽然说它的外表得到了改善，但内部核心依然是哥布林发明的过滤魔法阵。”
    兰斯指着水晶内部的裂纹。
    “这里面还有一个简单的自毁装置，若是魔法阵达到自身承受上限，自毁装置会自启，然后它就会变成粉末。”
    第20章
    米拉的视线落在兰斯掌心的水晶上。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兰斯是在骗她。这样她就可以不用说服自己相信导师其实并不像她看到的那样。
    可事实摆在眼前。这样的水晶她用坏过数十块，就像是兰斯说的一样，它们每一块最后都化成了粉末。
    这原来不是水晶的天然属性，而是因为水晶能过滤的能量抵达了极限触发了水晶内置的自毁系统。
    若是不知道哥布林的事情，米拉会认为这是一种对于魔能枢纽造物的保护。但现在，听过兰斯讲述的事实后，她突然意识到这是魔能枢纽害怕被人发现真相所做的措施。
    媒介水晶的核心科技来源于另一个智慧种族。而这个创造出核心科技的种族因为魔能枢纽大法师的面临灭族。
    米拉根本就不需要去想这其中到底涉及到什么。单这一点就足够了。
    她的导师……
    米拉深吸一口气，从兰斯手中拿拿回她的媒介水晶。
    “等你说的黑市开始的时候，你再把我传送过去吧。”米拉站起来。
    “兰斯，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她垂着眼睛，压下那些从犄角旮旯里不停的涌出和和导师在一起的回忆，“这里还需要整理一下。嫁妆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收拾完呢。”
    兰斯疑惑地歪歪头。
    米拉说得话，都像是无力的借口。
    她看起来需要冷静一下。
    兰斯思考了片刻，还是出声叫住了米拉。
    “米拉，你想要卷轴的话，可以往右手边走，在心里默数一百下，然后用一个光亮术，那样能看到登上高层的旋转台阶。你沿着楼梯向上，直到能看到藏书架的时候，往前迈步，就能进入藏书阁了。”
    米拉听着兰斯的声音。要是思绪活跃的时候，她一定会好奇为什么藏书阁没有守护没法，但现在她真的没有精力。
    导师的事情，让她很难过。
    米拉轻声回应兰斯一句，拿着她的篮子走出了高塔。
    -
    高塔前是一片空旷的土地。这片土地上到处散落着各个部分的骨骼，配合外表漆黑的高塔和寸草不生的山顶，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米拉找到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就直接坐在地上，她将篮子放在脚边。
    面前是送嫁卫队放下的嫁妆。
    稍小一些的物件米拉都分次拿进了高塔，外面放着的都是一些说不出有什么作用又很难搬进去的大家伙儿。
    纯金属制造的四柱大床，两米长的浮雕衣柜，城堡宴会厅的同款长桌，还有各种各样的装饰，摆设。总之，为了讨好魔龙，国王准备的嫁妆一件比一件昂贵，一件比一件华丽。
    米拉看着这些东西，又叹了口气。
    她分明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但脑子就是乱糟糟的一团，实在是无理清思绪。
    米拉告诉自己，她已经离开魔能枢纽了，完全可以不去想这些事情。可它们就像是高塔储藏室里的眼珠一样，总是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也许她该好好睡一觉。可她才刚刚醒来。
    吃些东西？早饭她解决了昨天晚上苦涩的燕麦粥。
    米拉站了起来，她要去兰斯口中的藏书阁看看。
    眼前在魔能枢纽的时候也是这样，除了自己的小房间，学徒法师不被限制的去处就是魔能枢纽的藏书馆。
    米拉很快就将想法赋予行动。
    她重新回到高塔，按照兰斯的话语，沿着右侧向深处走，一边走一边默数数字。
    不知道是不是高塔感应到了她的心声，在某一个数字之后，周围的一切真的发生的变化。
    米拉无法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知道，她离开了放置着家具的塔底，进入另一个被漆黑充斥，却又不那么平凡的地方。
    如果兰斯在这里，他会给出米拉解释。
    高塔其实是一个复杂的交叠建筑，它是由魔法建造的，除了普通人肉眼能够看到的外观，它内部的空间远远大于外表，这就是因为魔法扭曲了空间，使得高塔内部形成了许多独立的小空间。
    米拉之前打开的储藏室就是这样的小房间，她现在就是进入了另一条走廊，而在这条走廊的尽头，隐藏着通往高层的楼梯。
    这也是为什么高塔法师根本不需要在塔外设置复杂的法术防止敌人入侵。
    高塔的最底层就是一个魔法创造出来的迷宫。
    高塔的主人能够察觉到塔内生命的举动。
    但米拉重回高塔，朝着藏书阁走第一瞬间兰斯就感应到了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