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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问见自家主子如此神情,咬了咬牙,还是没说出自己违反了命令,已经在信上说明让绪玉公主一同赶来。
他见林慕蔚再次进入昏睡,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临出门时他朝一旁的桌案看了一眼。
在自己刚刚那封信函旁,堆叠着数十封来自绪玉公主的信。
每次有信来,秦问拿给林慕蔚时,后者总是连看都不看,让他搁到一边。
可当秦问离开,他就会把信打开,仔仔细细来回读个几遍。
有一次他看得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秦问进来的时候发现他险些将信纸点燃。
……殿下还是不会怪罪绪玉公主。
即便那天在大牢,他带着自己走到孟平的牢房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秦问印象深刻,当他一字一句复述孟平和绪玉公主的话时,林慕蔚是如何呆立在原地。
直到自己唤了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还记得,林慕蔚背着光,注视从牢中走出来的林默,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早已巨浪滔天。
林慕蔚想等林默一句解释。
可惜等到了他站在孟平面前,将刀架在孟平的脖子上,孟平都开始忏悔道歉,也没等到林默的解释。
无论是“他说谎”,还是“我受蛊惑了”。
秦问想,只要公主肯说,那主子一定会忽略一切不合理性,强迫自己相信她。
因为林慕蔚就只有这一个家人了。
秦问不是没有想过,将林默赶走吧,将她送回都城吧,这样表面和善内里残忍的人留在殿下身边,实在太危险。
可林慕蔚听了他的提议,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将看了无数遍的信轻轻放到一边。
“她说,她错了。”
只要绪玉肯认错,林慕蔚便觉得,她还是将自己当做亲哥哥的。
只是他这么多年都不会跟妹妹联络感情,也给不了她什么,疏远了也是正常。
她想杀自己,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博一个好前程。
就像他对林慕昭做的那样。
可惜……
林慕蔚神色恍惚地看向自己床边的蜡烛,昏昏暗暗的,照不亮自己的眼前。
可惜他永远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听阿默甜甜地喊自己一声哥哥了。
他一瞬间有些后悔。
如果他不曾夺嫡,不曾跟林慕昭争,不曾……听到孟平的坦白。
是了,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跟兄长争,只要他能像从都城到南甫城一路上那样,陪林默散步,陪她逛街……
他记起第一天到南甫城,林默拉着自己去街上购置东西。
林慕蔚后悔。
自己应该陪她逛完的,只是半天而已,公事什么的,怎么就能比林默重要呢?
他又哪里是真的想忙于公务,他不过是为了那个目标,不过是想尽快证明自己……
林慕蔚永远忘不掉,林默同自己站在一处,望着远处的山,畅谈未来。
她回头望向自己,眼中闪烁着无限星尘:
“但是只要我们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吧,哥哥?”
林慕蔚觉得,林默的眼神是自己寂寥人生中所见过的最明亮的光。
只有她信任自己,相信自己一定会将南甫城治理好。
所以林慕蔚想,无论如何,他都要证明给林默看——自己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哪怕在得知林默想要杀死自己的时候,他收到了前线的消息,被迫应战。
那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是:阿默,我是有用的。
他会守护好南甫城,接替舅舅的身份,将蛮族打退,重夺疆土。
他会用行动告诉林默,自己不是只有一个空壳的身份在。
他会对林默有用的,会成为值得她骄傲的兄长,而不是想要抹杀的存在。
林慕蔚知道,唯一理解自己的秦问虽不说,但他一定觉得自己卑微得紧。
可林慕蔚不觉得。
他卑微了一辈子,成为母妃泄愤控诉的工具,被父皇忽略,没有长处比得上兄长,出门历练还要遭受官职高的人奚笑。
秦问以为自己在林默面前卑微,可恰恰相反,只有林默才能真真正正地看到他。
只有面对林默时,林慕蔚才感觉自己被注视着,被关心着,他不再在茫茫人世中无依无靠地沉浮。
林默拉住了他,给了他信任,给了他目标和希望,也给了他意义。
林慕蔚从不觉得自己卑微,就算现在躺在冰凉的木板上,命悬一线苟延残喘,也从不为此后悔。
至少在他的认知中,被林默正视后,在她的陪伴下,自己终于短暂地活了几天。
可惜,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哥哥……”
“对不起……”
“我带二皇兄来了,但是我怕他惹你厌烦,就没让他进来。”
林慕蔚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地看见了紧握着自己的手,灰头土脸的林默。
林默见他醒了,惊喜又激动:“哥哥!”
林慕蔚只觉得手背一凉,后知后觉……
林默哭了?
林慕蔚如今稍一思考就觉得十分吃力,他看着林默,想不到其他原因,只下意识觉得……
是不是因为自己在战胜前倒下了,辜负了林默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