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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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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在指尖触及到那片伤痕上,待指腹上传来一丝粘稠滑腻的触感之际,这时,只陡然见指下的身子开始一下一下缓缓轻颤了起来——
    “爷,不好,他又发作了。”
    “爷,不可碰——”
    身后几人急得焦急大喊着。
    伍天覃再度定睛一看,这才见身下那副原本奄奄一息,虚弱羸弱的身子竟在此时此刻一下一下轻颤了起来,那颤抖起先还十分微弱,可不多时,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发频繁,越发严重,越发迅速了起来。
    慢慢的,整个身子剧烈哆嗦着,抖得整个筛子似的。
    “不好,他又要咬舌头了——”
    这时,吴大夫神色一变,立马扑了过去,去掐床上那人的腮帮子。
    伍天覃闻言,手指微微一弹,飞快收了回来,下意识地朝着床榻上的人看去,只见床上那小儿此刻双眼紧闭,满脸煞白泛青,他眉头紧蹙,浑身抽搐,嘴里死死磨着牙齿,死死咬着舌头,整个人就如同狂犬病发作似的,又危又急。
    伍天覃身子惊得连连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仿佛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了似的。
    方才听到常胜描述时,他还半信半疑,人都昏厥了,怎么还能对外界的触碰做出反应,如今,眼见为实,眼里的震惊和错愕无以复加,然而不过片刻功夫,伍天覃很快反应过来,只沉着声音厉喝一声:“让我来!”
    话一落,伍天覃将大夫一扯,直接亲自上前,将一条腿抵在了床沿上,他抬手一把掐着元宝儿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将他整张脸转了过来,这一转,只见元宝儿牙齿磨出了血来,直让伍天覃看得心惊肉跳,又满目骇然,伍天覃死死掐着元宝儿的腮帮子,一字一句冷声命令道:“元宝儿,松嘴,松嘴,爷命令你松嘴!”
    他怕他将自己的舌头咬断了,只恶狠狠的掐着他的脸颊,生生将他的嘴巴撬开一条缝隙来,又见他龇牙咧嘴,浑身抽搐,身子剧烈抖动着,好似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用完了马上就要消亡了似的。
    伍天覃心里一慌,一个情急之下,只立马将自己的手掌朝着他嘴里一送,刹时,一股皮肉分离,断骨断筋之痛骤然传了来——
    伍天覃手掌直接被那元宝儿生生咬下了一块皮肉来。
    他的脸瞬间胀红了一片。
    一旁的常胜,问玉,欢儿等人见状脸色顿时齐齐一变,大喊一声:“爷,您的手——”
    便要簇拥过来。
    伍天覃却是忍着剧痛,将脚一抬,直接盘腿架在了床榻上,然后一手搂着元宝儿的脑袋枕在了他的大腿上,一手仍旧紧紧塞在了元宝儿的嘴里。
    他额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爆开了。
    一度疼得额间的汗珠如同黄豆大小,颗颗滚落了下来。
    剧烈疼痛中,只见伍天覃强制自己保持镇定,拉回了一抹思绪,只死死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飞速吩咐道:“问玉,寻把剪子来——”
    “将他伤口上的布料剪开,他不喜人触碰,切记莫要触碰到他的身子,勿要弄疼了他,至于其他闲杂人等——”
    伍天覃一个厉眼扫去,只死死咬着牙关大声喝斥一声道:“全都给爷退下!”
    话一落,问玉立马举着剪子跑了过来,伍天覃的大掌仿佛断裂成了两瓣似的。
    “剪!”
    伍天覃闭着眼,咬牙怒吼一声。
    问玉便咬着牙举着剪子凑了上去。
    第116章
    话说问玉一靠近,元宝儿整个人便愈发癫狂得厉害,他整个身躯竟抖动得剧烈颠簸了起来,双眼也渐渐翻起了白眼,伍天覃死死咬着牙,一把将他半搂在了怀里,冲着问玉怒斥一声:“快剪!”
    那头问玉被吼得手微微一抖,剪子险些刺破了元宝儿的大腿。
    偏生他伤又伤得厉害,裤子布料与皮肉相黏,压根无处下手,浑身又四下颤动着,剪了半天,不过才在腰上横着开了条口,又在臀部大腿侧处滑拉了一条口子来。
    眼看着额头上渐渐冒了大汗,只举着剪子正要继续一鼓作气作弄时,这时,吴大夫朝着元宝儿脸上瞅了一眼,神色一变,立马大喊一声:“住手,快停手,再继续下去他便要窒息而亡了!”
    话一落,伍天覃立马大喊一声:“停手,快停手。”
    问玉举着剪子吓得往后一退。
    伍天覃搂着元宝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见他翻着白眼,面目狰狞,一脸痛苦,一时方寸大乱,不多时,只飞快将脸一抵,将额头死死抵在了元宝儿额头上,喘息着一字一句安抚道:“好了,好了,爷让他们全都走开了,哪个也不会碰你,元宝儿,爷不让任何人靠近你,不怕,别怕!”
    伍天覃一字一句压低了声音安抚着。
    不知是怀中的小儿如此这般早已消耗了全身的力气,还是伍天覃安抚的话起了作用,渐渐的,只见那翻着白眼的双眼眼皮子渐渐耷拉了起来,那剧烈抖动的身躯也一点一点放缓了速度,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咬在伍天覃手掌上的利齿缓缓一松,那张小圆脸朝着身侧一垂,伍天覃的手掌从他的小嘴里滑落了下来。
    伍天覃见状神色一松。
    一时整个人还紧紧将人搂在了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久久缓不过神来。
    只觉得不过短短片刻功夫,竟经历了九死一生似的,背后竟浸失了一片,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这厢,他紧紧将人搂着,下巴一时抵在了元宝儿头顶,神色有片刻涣散,那厢,吴大夫凑过去,朝着元宝儿臀部上细细看着,只见问玉将他裤子剪开了两道口子,吴大夫轻手轻脚将那片布料揭开,往上一探,是越探面色越是神色凝重。
    伍天覃一直紧紧搂着怀中的身躯,一直待怀中的身躯一点一点安静了下来,终于缓缓抬着目光朝着前方探了去。
    布料揭开一角,露出里面皮肉相交的腐肉,视线里,大片大片的肉血一片泥泞。
    伍天覃一时不忍直视,目光一低,落在了臂弯里这张小脸上,那张原本圆润红润的小脸此刻毫无血色,甚至透着一片乌青,伍天覃一时抿了抿嘴,预备抬手朝着那张小脸上轻轻抚去,然而,方一抬手,却见自己的手掌早已一片血流成河了,伍天覃只得一边高举着大掌,一边低头盯着那张小脸,良久良久,喃喃低语道:“元宝儿,只要你这回无事,爷日后……爷日后便再也不打你了。”
    一时,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将人看着,目光愧疚中透着一丝松软。
    半晌,忽而将臂弯里的这张脸朝着胸前一摁,只搂得紧紧的。
    这时,问玉赶忙拿了巾子过来伺候,看到这副画面一时脚步嗖地一停,似愣在了那里,良久良久,极力的稳住了脸上神色,装作若无其事,只匆匆道:“爷,您的手——”
    便要过来处理。
    伍天覃却将大手一挥,直接看向吴大夫道:“吴老,他的伤势如何?”
    吴大夫面色凝重道:“怕是已伤了些筋骨——”话刚一起,便见对面之人神色一凛,吴大夫立马又道:“不过,应无性命之忧。”
    顿了顿,又道:“我观这小儿身子娇弱,筋骨稚嫩,怕是没个三两月是下不来床,我暂且先给他配药,需外敷内服,双管齐下,得精心静养,他到底年纪还小,若修养得好,那损伤了的筋骨应当还是能复原的。”
    伍天覃闻言神色微松,只沉默良久,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朝着吴大夫道:“如此,便有劳吴老了。”
    一时,又一脸正色道:“无论多大代价,我要这小儿恢复如初,若需用哪些珍贵药材,还望吴老只管开口,只管吩咐便是!”
    吴大夫点了点头,转身过去开药方。
    问玉赶忙拿着药房派人去济善堂取药。
    话说当日下午,一整个下午伍天覃都守在了下人房。
    许是无人触碰,无人靠近,那床榻上的小儿终于消停了下来,只一直安安静静地躺着,未曾再发作。
    一个时辰后,问玉亲自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内服外敷,因元宝儿不许任何人触碰,吴大夫便开了外敷的药包,先用一块薄薄的纱布涂抹了药膏垫在他的伤口处,再用温热的药包隔着纱布,垫在那纱布上,吸除淤血,药包每个时辰要换上一次,因此,需时时有人看护在身侧。
    许是因伤口皮开肉绽,便是昏厥过去的元宝儿,也数度被疼得浑身抽搐,那屁股上的药包数度被他痛苦的挣扎着挥开,每每如此,伍天覃便要起身,重新替他将药包压好。
    每一次重新换取药包,每一次他挣扎痛苦挥开药包,包括每一次给他喂药,都得弄上小半刻钟之久,极为消耗人的心神,再加上到了夜里,他又开始反反复复发起了高烧来。
    伍天覃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从来只有旁人伺候他,却从无他去伺候旁人的时候,今日这般为别人鞍前马后,一时只觉得新鲜,一时又觉得像是报应似的,如此这般,只觉得比那板子简直招呼到他自己身上,还要磨人。
    可是,不知为何,竟破格为了这么个恼人的看门小童忙前忙后,乐此不疲。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这小儿死。
    这个念头,莫名其妙,却又清晰无比的在他心头缭绕。
    话说伍天覃一直陪护到后半夜,一直到撤下了药包,喂了第二轮药后,这才满身疲倦的踏出了这个下人房。
    回去时,才惊觉整个左手全然废掉了似的,钻心地疼痛染上心头,那手中的伤口,与那小儿屁股上的伤势,简直不相上下,同样一团血肉模糊。
    “小崽子可真狠!”
    伍天覃一时举着手,咬牙说着,半晌,又无奈摇了摇头。
    他们一个下令打人,一个张嘴反咬,也算是打平了。
    临走前,只吩咐问玉亲自看护着。
    话说元宝儿只觉得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似的。
    他身子打小羸弱,小时候听说差点儿养不活了,爹娘又是烧香又是拜佛的,什么法子都试尽了,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养活他,哪怕折寿十年都成。
    在元宝儿记忆中,他好几岁了,都还坐在元老根肩膀上,让他驮着满村转悠。
    别的小伙伴见了,有人嘲笑他,更多的却是羡慕不已。
    每每老爹驮着他出门了,村子里的人都笑眯眯的打趣道:“又驮着你们家的小皇帝遛村来了。”
    被爹娘这般娇惯长大的元宝儿何曾受过这么大的苦,就连当年逃灾躲难的元宝儿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如今这几十个板子下来,直打得他险些进了阎王府。
    他以为这回自己死定了。
    “宝儿,记住,你与旁人不同,去了那太守府,要多照顾自己,多保护好自己啊——”
    “要保护好自己啊——”
    “要保护好自己啊——”
    “我要保护好自己……”
    “别碰我……”
    “别碰我——”
    小嘴里不断喃喃低语着。
    额头上的冷汗渐渐往外冒。
    “宝儿,宝儿哥,元宝儿——”
    一道稚嫩又欢快的声音在耳边焦急呼唤着。
    “娘,娘——”
    元宝儿忽而抬手紧紧攥紧了跟前这只手,虚弱地睁了开双眼,一张熟悉又圆头圆脑的脸引入了眼帘。
    “宝儿哥,你醒啦!”
    “问玉姐姐,宝儿哥醒啦,他终于醒啦!”
    欢儿趴在元宝儿榻前兴冲冲的叫嚷着。
    不过片刻功夫,问玉立马跑了过来,那张严肃清冷的脸面上瞬间染起了几分如释重负的神色——
    “醒了,终于醒了,可算是醒了——”
    问玉说话间立马抬手过来,贴在元宝儿额头上试探着,半晌,松了一口气道:“还有些烧,不过相比昨儿个夜里已经好多了。”
    说着,又赶忙让欢儿送了水进来,她亲自拧干了帕子凑过来,给元宝儿悉心擦拭着,边擦边道:“都昏了一日一夜,你是不知道,你啊昨儿个可吓坏咱们了,如今老天爷保佑,可算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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