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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在逃阎王 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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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概会写2-3章前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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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欲话因缘(二)
    幽暗的大殿内, 小姑娘慵懒地怀抱着狻猊,斜倚在官帽椅上,似笑非笑地凝望着跪在殿前的两个壮汉。
    一个牛头人身, 一个长着马脸,二人均身形高大、体格健硕。
    就凭这两位丑陋的样貌, 随便出门转一圈至少能吓哭十个八个小孩;只看它们壮硕的身躯, 仿佛一拳就能把小姑娘锤成肉饼。
    可在她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注视下,它们两个却偏偏都不敢大喘气, 只知道低着头偷偷互相狂甩白眼。
    话本上都把牛头马面写得如狼似虎,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如此一看,牛头马面甚至还没黑白无常硬气, 好歹黑无常一开口就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 走起路来也是腰杆笔直、飘飘如仙。
    “真不知道他们三个在大眼瞪小眼个什么劲,半天也没人说话。”江槿月一脸困惑,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轻轻揉了揉眉心。
    倘若三生石要她一点一点看尽千年记忆,岂不是能看到下辈子去?这也太耽误事了,人间可还有个怪物在虎视眈眈呢。
    过了许久, 直到两位鬼差都快跪不住了, 小姑娘才冷冷地质问道:“你们负责在城中巡逻,竟连有外人进出过阎罗殿都不知道?试问,若有人居心叵测,鼓动厉鬼反攻幽冥界、扰乱生死轮回,会是何等后果?”
    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 都与方才那个俏皮可人的少女截然不同。她虽未张牙舞爪,却显得冷傲跋扈, 眼中冷意锋利如刀刃,叫人不敢与她对视。
    闻言,牛头马面只好支支吾吾地互相推诿,牛头先说马面偷懒耍滑,马面又怪牛头喝酒误事。两个人谁也不服谁,总归都是对方的错,硬是吵了个面红耳赤。
    这一没用的举动无异于是火上浇油,红衣姑娘抓起案卷猛地往桌上一拍,呵斥道:“得失心疯了?在阎罗殿里吵什么吵?是不是想去拔舌地狱里蹲上两百年?”
    “主上,我们查过进出城门的记录,根本没有异常啊!”牛头惨兮兮地“哞哞”叫着,可怜巴巴地伏着身子哆嗦道,“阎罗殿外时刻都有鬼差把手,您说有人篡改生死簿……这这这!这绝无可能啊!”
    “是啊是啊,属下也是这么想的,这怎么可能呢?”马面显得毫无主见,连声附和,头也没敢抬。
    小姑娘似是心情不错地“哦”了一声,旋即凝出一道血光,嘴角笑意一沉:“我看你的牛头也别要了吧,就像没长脑子似的。那人压根没安好心,还能光明正大地走正门进来?”
    说句公道话,她本来也不该指望牛脑子能有多聪明,能使就不错了。看到这一刻,江槿月总算明白了,原来前世的她现下是在调查生死簿的事。
    听她这意思,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幽冥界,别的什么都不干,只为篡改星君的寿数?这实在匪夷所思,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若是寻常妖鬼,纵它能瞒过不靠谱的牛头马面,难道还能避过判官和她本人的耳目?能做到此事的怪物究竟有多强?是那团能弑神的雾气吗?
    只不过片刻,江槿月便果断摇摇头否认了这一猜测:“不大可能,她一出手就能将那团雾斩杀。双方实力悬殊至此,应当不会是它。”
    “是是是,主上说得太对了!是属下愚钝!主上您千万消消气啊!”牛头一阵呜哇乱叫,被她吓得抖如筛糠,生怕她真把它的牛脑袋砍了。
    “是啊是啊,主上!呃……”马面想不出什么新词,索性破罐子破摔,只拼命点头。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去查。七日内查不出结果,自己提头来见吧。”她眼中的威胁之意尽显,只对牛头马面略微扬眉。
    再不管它们两个是如何低眉敛目,她不过轻轻一眨双眼,血红色的身影便带着狻猊消失在大殿之上。
    周遭景致倏忽一变,小姑娘与狻猊坐在晦暗的血月之下,面朝着一条水流湍急的浑浊长河。
    她正认真地低头翻阅着手中的蓝底书册,每看一页,她的眉头就要多皱紧几分。
    难得她竟有能认真看书的一日?判官大人看了估计都得说老天开眼,竟会发生这等怪事。
    江槿月方凑上去,想瞧瞧她在看什么书,就听得她如自言自语般问道:“猊猊,你也见过那妖物,你觉得它是个什么东西?”
    狻猊歪着脑袋考虑了许久,只把头左右一晃,表示它对此亦毫无看法,又对她摇摇尾巴,嘴里发出一连串“呜呜”声。
    “我已经用千里传音问过帝君爷爷了,他说这几日会找几个神君查查天界典籍,尽快给我答复。”红衣姑娘扼着左手腕,抿着唇叹道,“可我从未这样不安过,但愿是我多想了。”
    狻猊一对乌黑的眼眸熠熠生辉,轻轻蹭着她的手背,似是想叫她不要担忧。
    身后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狻猊机敏地竖起耳朵,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红衣姑娘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便轻声问:“星君大人回来了,这么快?”
    “嗯,我才从人界回来,听牛头说尊主独自在忘川河畔坐了数个时辰,可是有什么心事吗?可以和我说说。”
    他今日仍身着一袭广袖白袍,温厚恭敬地对她点头致意,负手立在她身侧,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心事?没有啊,只是我翻遍地府典籍也没有找到关于那只妖物的记载。”小姑娘把手中的书册递给他,怏怏不乐地伸了个懒腰,“无奈之下,我只好翻翻人间的话本,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了。”
    江槿月:“……”
    这思维跳脱到她本人都得甘拜下风,连仙神的典籍案卷上都没有只言片语,话本上还能有吗?
    随手接过那册话本翻了几页,星君不免垂首失笑:“看话本,那还真是……出人意料。所以尊主有新的发现了吗?”
    “当然没有,否则我早该告诉你了啊。”小姑娘答得面不改色,顿了顿又询问道,“你可知那妖物为何会缠上你?它想毁去你的命魂,你们一定是有深仇大恨的。”
    “我并未见过它,只知它想抢夺星盘。星盘能推演万事,落到有心人手里,难免被他堪破天机。”他低头凝视掌纹,一脸平静,“故而,我自知不是妖物对手时,便已将星盘毁去,免得后患无穷。”
    合着那只妖物闹了半天不仅赔了性命,还只抢到了个破星盘?江槿月嘴角一抽,仔细想想又觉得此事疑点颇多。
    妖物若仅仅是为了星盘而来,缘何要对星君赶尽杀绝?如果他的星盘已经被毁了,那丞相手里的那个又是什么?赝品?
    听完他说的,小姑娘大约也没什么头绪,便随口问道:“没了星盘,对你会有影响吗?地府无主的珍宝法器不少,若有看得上的,你可以随意挑。”
    “影响不大,无非是推演结果变得模糊、不再详尽。其实我一贯不爱窥探天机,如此反而省事多了。”他满脸淡然,倒是毫不心疼,转而问道,“尊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红衣姑娘眉头紧锁,仿佛仍有心事,只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立即收起嘴角笑意,正色道:“你离开幽冥界,究竟会招来什么祸患?若此举会伤害到你,那你又何须为我做到这个境地?”
    “祸患嘛,我也不知道,这是判官大人说的。可是你看,近来不都风平浪静的?”小姑娘瞥见他满脸藏不住的愁容,把手一摊,“大人不必在意,我从来想做便做,从不计后果。”
    他微微摇头,一脸认真地做出承诺:“或许尊主是只想顺心而为,可我此生不愿亏欠任何人,无论尊主为何出手相助,我定要报答你的恩情才是。”
    开始了开始了,他亘古不变的报恩理论又来了,不愧是他。
    “报答恩情?”小姑娘低声重复着,眉头一挑,抬眼与他对视,反问道,“既然星君大人与我如此见外,我倒有一事不明,正好请大人替我答疑解惑。”
    见他颔首默许,红衣姑娘轻轻启唇:“据我所知,早在数月前,天界有十余位神将说要领兵来我幽冥界闹事,为那个……就是在地狱的那什么神官来着?”
    “尊主是指,玄阳神官?”听到这里,星君当即了然,一双剑眉微扬,浅笑着等她的下文。
    “啊对,要为他讨个公道嘛。我听说他们声势浩大,集结了不下百位神将。临出发前,是你骗他们说卜算结果为‘绝无活路’,没准还要赔上千年修为。如此,他们才打了退堂鼓。”
    越往下听,他脸上的笑意愈发高深莫测,最终只故作疑惑地反问:“确有此事,可尊主为何要用‘骗’字?卜测结果正是如此,我不过如实相告,好叫他们莫要白白送死罢了。”
    “纵使是仙神,也不该在我面前撒谎啊,星君大人。”小姑娘歪头端详了他须臾,耸了耸肩,“那么,你既认为行事都得有缘由,那你又为何要帮我呢?”
    此话一出,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竟会硬生生把口齿伶俐、处变不惊的星君问得哑口无言,两个人就这样莫名陷入了沉默。
    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脸色、张口欲言又止的模样,江槿月亦是满脸疑色,心道这个问题分明普普通通,怎会把他难住?
    思虑良久,他终于就地编出了两个理由:“一来,本是天界理亏,他们不该再惹是生非。二来,他们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一入幽冥界又要法力受限,岂非自取其辱?”
    江槿月:“……?”
    虽然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为何,但她深感这两句鬼话多半是假的,否则他哪里需要思考那么久?
    “嗯,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星君大人果真是正直不阿、公私分明啊。”红衣姑娘点头赞叹道,不知是真信了,还是不想跟他过多纠结于此。
    一瞬间,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良久才认真补充道:“更何况,无论他们怎么说,我都确信你不会堕入魔道。你至真至纯、心思澄澈,我只愿你永远天真烂漫,这样的你就很好。”
    前世的她法力太强,又是这般不守规矩的做派,那些神仙生怕她一朝走上歧路,亦在情理之中。
    但是好端端的,这群神仙竟然开口就说她要堕魔,怎么听都像是在咒她。何必呢?大家各司其职不好吗?
    静静望了一眼两个人默然对视的场景,江槿月垂下视线,轻轻叹了口气:“若真能永远如此,反倒是好,只可惜……”
    “既然星君大人于我幽冥界亦有恩情,我们就算扯平了吧。今后谁也别再说什么报恩,朋友之间不必如此。”小姑娘目光坦然地一笑。
    没关系,这句话他大概还会说很久,从上辈子说到这辈子,或许下辈子他还得继续说。这就是命,逃不过的。
    两个人都没再多言,小姑娘蹲下身去与狻猊玩了起来,正是自得其乐。
    他一直立在她身侧,过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走到她面前微微倾身,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递向她。
    他的手中轻轻握着花枝,上头缀着数朵娇嫩的白花。
    “咦,这是什么?”小姑娘顺手接过,却是满眼茫然,抬眸疑惑地问他。
    地府除了彼岸花,好像就只有枯枝败叶,估摸着前世的她就没见过什么花。
    “杏花枝。人间已到三月了,我见杏花开得正好,随手给你带了一枝回来。你觉得……它好看吗?”他眼角的笑意和煦温暖,连带着忘川河畔阴森森的气息都染上了暖意。
    小姑娘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星君大人是比较喜欢杏花吗?”
    起先,他只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后又笑着作答:“杏花不同百花争艳,花开时如雪满枝头,花谢时似絮乱四野,白红相间、不妖不媚、超然脱俗,所以我独爱杏花。”
    “这样啊,可惜地府除了彼岸花,别的花大抵是种不活的。”红衣姑娘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歪着头幽幽道,“听说每到三月,东岳山都繁花似锦,若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看出她眼底的失落,他认真地凝望她的眼眸,温和一笑:“我知道你不能离开幽冥界,所以只好折花相赠、聊表心意。你若喜欢花,我可以日日给你送来。”
    “可以吗?那我就多谢星君大人了。我……”小姑娘脸上方浮现出一瞬欣喜,神色旋即一凝,蹙眉阖目片刻,对他摊手道,“判官大人找我,我先去一趟。”
    千里传音?江槿月看着他们对彼此点头示意,不由埋怨道:“判官老儿真是惯会捣乱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啊。”
    不过弹指间,小姑娘纤巧的身影原地消失,回忆却并未结束,周遭场景也毫无变化。
    无奈,江槿月只得望向怀抱着话本的白衣星君,料想定是他还有话要说——或者说,要自言自语。
    忘川河畔的阵阵阴风吹得他衣袖翻飞,他目光微动,神思恍惚地轻声笑道:“说来有趣,初次见你,我就觉得杏花与你最为相配,都如美玉无瑕、质而不俚。有些话,我确实说得太满了。”
    乍一听,江槿月只眨了眨眼睛,并未理解他此话何意。过了半晌才记起,帝君寿辰宴上,其余神仙调侃他时,曾叫他别把话说得太满,没准哪天就遇到心仪的姑娘了。
    “不是,有话就是不愿意当面说,就喜欢在背后说?在她面前,您是没长嘴吗?”江槿月摇摇头,心说这一句话得绕上十八个弯,人家能理解他的意思才怪了。
    回忆迟迟没有结束,她仍心有挂念,不免有些烦闷,不自觉地蹲下身子环抱双膝,喃喃低语:“他还在等我回去啊。”
    眼前漆黑的土壤蓦然化作平整的石板路,四周人声纷乱,阳光久违地洒满她清瘦的身子,四肢中暖流渐涌。
    心有所感地抬头望见人来人往之景,她竟有一瞬间的愣神。入目的分明是一条从未见过的街道,路上行人的面孔更是陌生,却莫名给她带来几分熟稔之感。
    她仿佛曾在梦中来过这里,只是这段梦境始终被深埋于心底,时至今日终得重见天日。
    “难得有机会出来散心,还是只能用分.身。做幽冥界尊主有什么好?寿数再长、法力再高,都逃不过身不由己。”
    江槿月听见前世的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着地府事务繁杂、判官不懂变通、鬼差人手不够,回眸望去时才看到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从前的她看着长高了些,颅顶几乎都要与星君的右肩齐平了。她今日难得没有穿红衣,而是换上了天青色缎面长裙,如身披氤氲烟雨,如诗如画。
    放着成堆的案卷不批,他们两个竟然溜出地府闲逛?这要被判官知道了,可能得被气到七窍生烟、当场再去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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