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短暂地心虚过后，安纳斯很快就说服自己这根不不是他的错——他敢肯定至少联邦没有一个经纪人能解决包晚晚的各种奇葩要求。
    她心中就像有一个世界, 一个和联邦存在文化隔离的世界。
    那里的建筑制式、风俗习惯、服饰礼仪等等，全都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却又隐隐约约自称体系。没有人能够理解包晚晚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除了她自己。
    不过作为现下炙手可热的经纪人，他当然也不是全然无用。
    “战术设计导演……我是说动作导演, 绿泡泡公司有经常合作的人选。我把他们的作品片段打包发给你了。”谈及熟悉的领域, 安纳斯逐渐找回自信。他很快挺起胸膛来。
    包晚晚闻言打开光脑。
    他看见自家导演随手点开了几个视频。动人心魄的爆炸艺术很快在光屏上呈现出来, 漂亮标准的舰队阵型，堪称华丽的对战互攻, 激光炮就像是一道道流星带着耀眼的火光在屏幕上对轰。
    既有实战的科学性, 又带着难以表述的简练、冷厉、时尚。
    即使没有连接全息设备也能想象到假如置身其中看到的场景该有多震撼壮观。这就是联邦顶尖战术设计导演。
    ‘这就是伟大的战争艺术。’
    安纳斯相信包晚晚肯定能够满意。
    然而, 包晚晚,
    她居然又叹了口气！
    在安纳斯震惊大的眼神中，她幽幽地说：“这算什么武指，”
    “这是给无人机编舞吧……”
    -
    包晚晚也感到有些棘手。
    她只是像以前拍片子那样，有了灵感就立即开始筹备拍摄。之前每次虽然都磕磕绊绊遇到一些小困难，但最后都顺顺利利开拍。
    这是她第一次清楚地认知到，联邦和地球两者巨大的差异。
    《帝姬》，她正在筹拍的片子真的能拍出来吗？
    《帝姬》的故事主线非常简单。女主角叫做尼基塔，她原本是星际联邦基建工程部的一名普通职员，却意外穿越成即将覆灭的大昭王朝的帝姬。
    江山动荡，烽烟四起。叛军杀入皇宫，宫殿外血流成河。
    女主尼基塔穿越成的柔弱帝姬和同胞弟弟小太子在侍卫的保护下乘马车仓皇出逃。她如何在逃亡路上护住幼弟，在到达未被攻破的州城后又如何凭借超越时代的基建经验兴建城防抵抗叛军，治理州政发展经济，收服其他势力伺机反攻，最后硬生生即将覆灭的大昭王朝救回来。
    但是在构建世界观时包晚晚遇到了不少困难。
    “世界观”本来是是形而上学的哲学概念，在艺术创作中，世界观却是能够世俗操作的具体事物。
    拿《指环王》举个例子。
    《指环王》中的中州世界就是建立在基督教世界观和北欧神话体系之上的一套独立的衍生世界观。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种族？精灵矮人兽人各种族之间的关系如何？各种族长相上有什么让人一眼就能区分出来的特征？这个世界是否有自己独特的语言体系？这些都是世界观的重要组成成分。
    对于奇幻类电影来说，所有细节必须足够真实，自成逻辑体系，并能够说服观众、演员、和拍摄者本身。
    包晚晚脑海中的“古代”，对于联邦人来说，就是一个像《指环王》一样完全游离于现实之外的虚幻存在。
    虽然在古文化失传的联邦，没有人知道具体至某一个国家的古代应该是什么模样，她拍得也不是基于事实创作的历史剧。可让她拍出来四不像的古装剧无疑是在折磨她自己。
    一个合格的古偶片，至少要看起来“古色古香”。
    印章上要刻篆体，
    逃亡时护送的侍卫要骑着高头大马，
    侍女时时含胸低头，
    再端庄自持的男人被穿越女主无意识的身体接触时也要又惊又羞，恪守男女大防。
    然而包晚晚甚至找不到一个熟悉古代礼仪的指导来教演员们如何行礼。只能凭借自己模糊的记忆去创造一个不伦不类的古代世界。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假如将来有穿越者看到自己拍摄的《帝姬》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大概就是联邦的战术设计指导看到地球上拙劣的无人机表演时会有的表情吧。
    -
    《帝姬》的开拍日期一拖再拖。终于在两个月后，举办了开机仪式。
    数日后，琳达第一次来到片场，看到了她笔下金碧辉煌的皇宫。
    明明只是在电影开篇和结尾时一闪而过的背景建筑，剧组却花费了诸多人力物力在其中，建造出这样一座堪称宏伟豪奢的古建筑。甚至里面的摆设都至精至善。
    想到这一切都来自于她小说里一笔带过的“宫殿”，一股酥麻感从脚底向上蔓延。
    “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数月前琳达还在吃包导和另一位作者的瓜，没想到包导工作室的职员会突然联系上她，要翻拍她写的那本《穿越成亡国公主》。
    要知道她可不像那位男作者一样一书成名，甚至她的《穿越成亡国公主》这本书和她本人一样糊。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写的书并不怎么样。即使是她自己，也不能违心夸赞《穿越成亡国公主》有半点比得上《末日来临前》那本现象级爆红作品。
    然而就是这么一本不为人所知的，闲暇时间写的自娱之作。居然被包导看中要翻拍！
    连琳达自己都觉得她踩了狗屎运。
    现在，她甚至就站在文中大昭王朝的皇宫中。莫民激动的情绪在她胸中震荡。
    “宫里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剧组现在在别的地方。”工作人员令她向外走。
    琳达忐忑地在剧务组工作人员的陪伴下穿越亭台楼阁，一转身就是一小片开阔林地。片场看起来很繁忙，从未到达过这种场合的琳达束手束脚地避让着来往工作人员，远远地看到了林中营地边坐着的那位导演。
    包导坐在一个小板凳上。
    现在应该是中场休息时间。琳达看到包导身旁站着几位穿着华服的年轻演员，有男有女，一个个都十分高大俊美。
    这些穿着戏服的演员围着现代打扮的包晚晚，有种时空交错感。
    “那是导演吗？”琳达犹豫了一下，小声询问身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笑着对她说：“要去和导演打声招呼吗？”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错过了阻拦工作人员的时机。她只得捏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慌张不要害怕，那可是包导！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包导一回头，她周围的演员也跟着一起回头向她看来。
    ‘完蛋。‘
    顶着这么多只隔着光屏见到过的艺人的目光，琳达手脚僵硬心脏砰砰直跳。脸上勉强挤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能猜到有多难看的紧张微笑。
    包导却对她招招手。
    “快过来尝尝。”她热情地喊着，指向石板上小小的嫩绿圆饼。
    “刚焙好的榆钱蛋饼。”
    作者有话说：
    正好前段时间在吃榆钱，写个逃难路上的时令春野菜合集。
    第79章
    等琳达再次回过神来, 她已经捧着那个“榆钱蛋饼”蹲在了包导的凳子旁边。周围站着的都是大明星。
    大明星们都很有气场，尽管他们可能没有察觉到。但他们只是单纯地站在周围，就好像散发出了强烈的气场, 让处在其中的琳达有种侵犯别人领地的慌张感。
    琳达立刻绷紧神经，心下有点忐忑后悔。
    “趁热吃。”
    包导却笑咪咪地催她尝一尝。
    包晚晚本人比她在星网上看到过的还要小只, 笑起来眼睛弯弯特别可爱，像那种脸蛋肉乎乎的小动物一样。
    一点也不像一个大导演。
    琳达精神稍微放松下来, 这才察觉到手上的小圆饼热乎乎的烫得吓人。她连忙换了只手, 冲着被烫红的手掌哈气。
    刚做好的榆钱蛋饼太烫了，琳达手忙脚乱地两只手来回倒腾。
    葱绿的榆钱像是一簇簇的小花瓣一样，嫩得微微发黄。黄黄绿绿的摆成圆圆的鸟巢状，中间打一个“侍卫”在草丛中摸到的野鸭蛋，放在烤热的石板上焙成软香厚实的巴掌大小的圆饼。
    但对于从没尝过的星际人来说，这怪模怪样的榆钱蛋饼怎么看都不会好吃——又没有面粉, 也没有盐等佐料提鲜。
    所以在琳达来之前，包晚晚用小木铲, 铲起来蛋饼问有没有人要尝一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迟疑。
    朱莉正打算给自家老板捧场，琳达就来了。
    在演员们的注视下，琳达一边哈气, 一边谨慎地咬下了一口。
    她瞬间被陌生的香味震惊得瞪圆了双眼。
    嫩嫩的榆钱还带着冒着热气的青叶香, 香得她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鼻尖闻到的香味还是嘴里尝到的香味, 香味褪去后就是野鸭蛋的软香。
    野鸭蛋原本是有腥味的，但因为是刚做好的热乎的蛋饼, 微不足道的腥味被热气掩盖只剩下浓浓的鲜甜。蛋饼下面被石板烤糊了冒出淡淡苦味, 却衬得榆钱更加甜, 越嚼越甜, 让人上头。
    “是甜的！”琳达惊讶地脱口而出。
    “对啊，甜的。”石板上又烤好了一个小蛋饼，包晚晚这次没有问周围人谁要尝一尝，而是用木铲直接铲了起来。
    蛋饼烫得无法下口，下面的榆钱被烤得还在“咔啦咔啦”地发出焦响。
    包晚晚吹了几下等它稍微变凉一点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果然很鲜。
    微微的苦涩和掩不住地满口清甜鲜香。
    固然有很多形容词可以形容榆钱蛋饼丰富的口感，可所有的味道都被那股子无法掩饰地甚至有点横冲直撞的霸道鲜气给掩盖了。
    榆钱很嫩，牙齿轻松就能把它们咬断，爆出春天枝头的清香。
    一口清香就能让人带回到老家田地那头。
    “这可是头茬的榆钱，你们不会吃，就让我和琳达两个人吃完算了。”包晚晚有些得意又有些老气横秋地说。
    嫩生生的只在春天会出现的榆钱，生吃就已经很甜了。
    这类春野菜，本就不适合用夸张的做法来烹饪。越粗糙的做法，越是能尝到最本质的鲜。即使发苦也别有风味。
    让她想起来穿越前她在深山老林里拍纪录片的日子。那时候她们最喜欢拍这种时令美食了。冬季查干湖的炖胖头鱼，夏天徐闻的菠萝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