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形偏瘦的小老头，除了眼神依旧凌厉渗人，单薄的身形几乎撑不起他那身衣裳，发丝黑白交汇，脸颊无肉，乍一看像是练了什么邪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
    因为常年不出现在众人面前，事件发生后出来坐镇时，南塘家的几个主子几乎都被他们老祖的模样吓了一跳，那些不知道老祖有暗疾的子孙如今也相信了白卿卿所言。
    这模样，瞧着那暗疾似乎还极为痛苦难熬，不然怎么就将人折磨成了这般样子。
    和先前他们印象里那个威严壮实的人实在相差太远，连个子似乎都缩水了不少。
    因为这个，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测老祖的病症为何，居然能把一个修为大乘之人害至如此，实在恐怖如斯。
    “白洲道友来此，也是为了青冥花？”因为暗疾折磨，南塘温的模样看起来十分阴郁，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暴动杀人，身上煞气极重。
    “道友既然用不到，我愿意用他物来做交换，”江白洲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若是有关治疗道友暗疾的灵草仙药，但凡我有，皆可换取。”
    “若是我需要用同为仙草的东西换取呢？白道友可能找来？”对于别人南塘温可能不会在意，对于天恒宗江白洲，甚至他的那个道侣，南塘温这些年看在眼里，也认得清楚眼下形式。
    自认为还是得罪不起的，所以说话间不免有了几分对其他人没有的温和。
    而且，江白洲的气运也值得他赌上一赌。
    “何物？”
    “黄泉路上的阴鬼藤。”
    这东西品级也在十阶之上，堪比仙草却不是仙草，只是个鬼藤，不会生长在阳间，而是长在地狱黄泉路，靠着鬼魂们的阴气生长，服之能克治鬼气。
    而地狱是只有鬼魂和仙人才能到达的地方，他们大乘修士纵使能穿越空间，也到不了鬼魂所在的另一位面，所以阴鬼藤这种阴气极重的东西，在阳间找除非是上古那些死去的秘境主人专门收制起来的藏宝盒里可能有，不然根本找不到。
    困难程度堪比仙草搜寻。
    看到南塘温手腕被衣袖遮挡之处隐约露出的黑色阴丝，江白洲微微蹙眉，“道友可是招惹了千年厉鬼，被附了神魂？”
    江白洲也是知晓一点东西的，看南塘温需要的东西和他身上的鬼丝，便能猜出一二。
    南塘温没有否认，被那个不知所谓的小辈爆出秘密的那一刻，他就知晓自己的暗疾病症怕是瞒不了多久，眼下被江白洲说破自然也不气，“道友可是还有别的办法？”
    “上清寺的大师们那些佛器法杖，殿堂金佛，往生咒术，都对道友身上的这只厉鬼无用？”
    南塘温没说话，算是默认。
    身上这只厉鬼严格来说算不得厉鬼，生前没害人，死后也没杀人，除了报复折磨他，要他尝还生前因果，并无作恶，只是将心中怨气全部朝他一人而来而已。
    于佛家来说，这种因果报应，他们并不会插手。
    便是插手也无用，并不是什么鬼都惧怕佛光的，所以还需他自己化解才可。
    不然也不至于折磨他至今。
    江白洲明白了，个人恩怨因果他也插手不了，只是九清需要这朵青冥花，他帮不上南塘温，但是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除了这个，道友可还有何求？”
    “并无他求，”南塘温只想借助这朵青冥花摆脱这个烦人的鬼，要是改换成别的东西，他自己怎么办？
    所以即便青冥花对他无用，也不会轻易放手，即便江白洲和容九清亲自过来索要。
    “道友守不住青冥花，”江白洲直言，手中白霜剑战气凛冽，嗡嗡作响，已有按耐不住要迎头一战的趋势。
    “厉鬼除不去，迟早一死，若是有不长眼的想要过来陪老夫，老夫也不介意拖着他一起去地府阎王那里报道。”
    显然，江白洲若是仗着实力强抢，南塘温也不介意让他长长见识，尝尝大乘自爆的威力。
    和一个基本没什么希望的人，还是武力值超高的人一战生死并不是明智之选，所以江白洲拿出一条灵脉，用玉盒送到南塘温面前，“作为交换，我只要三片花瓣。”
    不全拿走，给人留有余地，也给己留有余地。
    而且天恒宗若是因为此事和南塘家闹起来造成伤亡，九清出关知道因她伤势问题牵扯出的这桩难消的恩怨，怕也不会高兴。
    灵脉这东西南塘家也不是没有，却也只有那么两条而已，还是多年积累的结果，眼下又收到一条，南塘温确认无误后将玉盒合上，神情难辨。
    眼神落在下方抬头仰望着他的小辈们身上，沉默良久叹了口气，“罢，便依白道友所言，换取三片青冥花花瓣。”
    手中储物戒打开，南塘温从里面拿出江白洲需要的东西。
    淡青色的花瓣婴儿掌心大小，在阳光下发着微微荧光，神秘而圣洁。
    这是南塘家的小辈们第一次见识仙草，即便距离较远，仙草出现的气息也让他们觉得身心舒畅，有些金丹或者筑基修为的，到了顶层临界点迟迟没能顺利进阶的，眼下被仙草影响，也已经有了要突破的趋势。
    怪不得人人为了仙草争的你死我活，如今亲身体验，那是少了多少年的奋斗和参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江白洲将青冥花花瓣收下放置于玉盒里，防止仙草药效流失，朝着南塘温点头一礼后消失于原地。
    等江白洲消失，南塘温的神识碾压一般略过周围千百里，出口的声音冰冷，满是告诫：“若是想死的，尽管放马过来，正好让老夫活动活动筋骨，也不介意成全你一条死路。”
    神识所过之处，那些距离近的不轨之徒，直接被南塘温的威压压迫致死，动手的毫不留情，显示了他的无情狠辣。
    随后像是满意暗中之人的动作，南塘温飞落回之前的位置，继续闭目养神。
    同时，他的识海内因为神识消耗过度，本就虚弱的神魂眼下正在被附身的厉鬼疯狂啃咬。
    颤抖的手和自脖子蔓延而上的黑色鬼丝显示了他极其糟糕的情况，并不如先前看起来那般威慑迫人，战斗力十足。
    忍着神魂上的疼痛将鬼魂弹开，南塘政眼眸随之睁开，露出的眸色幽黑深邃，寒凉透骨，那张万分狰狞，鬼丝遍布的脸，着实吓人得很。
    “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回到院子，白卿卿将方才吉祥的真假判断全部告诉灜莲，灜莲落坐在桌子边，指尖敲击着桌面，好看的眉眼微蹙，神态若有所思。
    就在白卿卿以为这人难得在为如何找到妖兽蛋的位置顺便将他们解救出来时，灜莲开口，“既然此人作恶，那杀了城主后，这城主府里的东西你我平分如何？”
    眼眸看向白卿卿，“我受了伤，想要为妖兽除害也不能一个人硬拼，所以关键时候，你记得找准时间出符。”
    白卿卿：“……”主要还是为了前半句话吧！
    果然还是她太天真。
    第29章
    湖心莲的事情耽误不得, 找妖兽蛋的事情还能在放上一放，两人回来稍作一番修整，傍晚用了膳后便翻墙出了城主府。
    然后白卿卿化身成云, 带着灜莲和吉祥来了永城这一处最大的湖泊，千谭湖。
    因为洪水冲刷，此时湖水不似白卿卿之前在天上看到的澄澈明净, 黑黝黝的不说，还有一种看不见底的阴沉感, 天上的星子散落在湖面上，湖水轻微起伏，荡出涟漪阵阵。
    岸边柳梢低垂，在这本该万籁俱寂，鼾声正眠之夜, 因为今天这一场洪水大灾，水排出去之后, 白卿卿隐约还能在残败的屋舍院落之外听到不少人百姓的呜呜低嚎。
    这背后偷取妖兽蛋导致永城招祸之人，真是作孽啊。
    只是不知道这个化神修为的城主是在给哪个不干人事的家伙服务。
    “东西在湖底？”灜莲询问。
    “嗯, 不过得等到子时月亮当空正圆的时候，湖面上会出现一个掌心大小的旋涡，我们从那里进去，可以到达湖中世界, ”白卿卿怕灜莲觉得她蠢, 特地解释了一下。
    “湖中世界是一个被割裂出来的小位面，不是湖底鱼虾所住之所，虽然也是在这一片区域, 但是里面应该和陆地差不多, 不会让我这个凡人因为不能呼吸憋气而死。”
    灜莲跳上柳树, 身子躺在粗壮的树干之上，开始闭目养神，“下次不要让我来的这么早。”
    白卿卿：“……知道了。”
    片刻的安宁之后，白卿卿无聊，随手摘下一根柳枝，看到吉祥光秃秃的头顶，准备给它做个柳枝花环让给它戴，刚做了一半，便听吉祥突然道：“卿卿，有人朝着这边来了。”
    “他们好像还绑了个人，”这是吉祥用耳朵听到的信息。
    白卿卿放下花环，身子带着吉祥赶紧躲避在柳树之后，又下意识抬头朝着上方的位置看了一眼，灜莲已经清醒过来，身子坐直，眉目间颇有几分被打扰后的不耐。
    白卿卿转头，眼睛朝着吉祥目光所及的地方看过去，便见到天空之中有几道小而模糊的人影御剑慢慢落地在他们不远处，几人手里还捆绑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二长老，这人真能引出那东西？”其中一人开口。
    “天阴体质的男童，阳气未失，没有比他更适合的美味了，”那个被称为二长老的人抬手抓住少年的手臂就要将他往前面的湖水边走去，不想却被少年反过来一口咬在了胳膊上。
    法衣遮挡尽管不疼，但是被这般冒犯自然不爽，挥手便是一巴掌抽在了少年的脸上。
    “给我老实点，若不是你还有用，刚开始就宰了你，”那二长老怒言。
    “还长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不配有此身份，我也不怕你，”少年低声怒骂，但可能因为身体问题或者什么其他原因，声音有点虚，除了一双满是怒火的眼睛，根本没什么气势。
    “希望一会将你投湖的时候你还能这么硬气，”大长老拦住准备再次动手的二长老，声音听起来更为稳重些，为了不必要的事端，这次直接施法封住了少年的嘴。
    少年挣扎，脸色被憋得通红，说不出来话最后也只能用眼睛狠狠等着这些人，同时也有点对现在的自己处境的绝望。
    白卿卿用小石子轻轻砸向树上坐着的灜莲，抬手给他指了指那边的方向，示意他救人积攒功德。
    灜莲将石子接在手里，拿在手里无聊一般的随意抛了抛，而后在白卿卿期待的目光下，给她施了个定身术法，自己又慢悠悠躺会树干上，显然不打算理会这般闲事。
    白卿卿现在除了能哼哼两声，被施了定身术法的她此时整个人都是半蹲着的姿势，她已经能预感到自己长时间维持这个动作之后将来是要如何的腰酸背疼。
    眼睛看向吉祥，示意它赶紧帮她解开，吉祥本就不满灜莲这般对待白卿卿，眼下自然也不会违背白卿卿的话，用出灵力去消除她身上的定身术法。
    第一次的时候，不行，可能是灵力不够。
    第二次的时候，还不行，吉祥又用出了九分力。
    直到第三次，灵力刚刚用出，眼看着术法松动，白卿卿也能稍微站直了身子。
    突然，“噗”的一声，又响又亮的响屁在这寂静的夜晚炸响。
    白卿卿眼神落在瞬间皮肤通红恨不得躲到地缝里去的吉祥身上，鼻尖处弥漫一股子怪味，还不能抬手捂鼻子，那瞬间她觉得就这么半蹲着似乎也挺好……
    不过，吉祥晚上到底背着她吃了什么……
    灜莲同一时刻坐起身子，眉角深拢，万分嫌弃般的一挥衣袖，直接将这种臭味挥散，同时讽刺出声，“还真没见过哪个天地吉祥物这么丢脸的。”
    几乎要把头埋到地上的吉祥：“……”呜呜呜，它不活了……
    “谁在那里？”从吉祥一个响屁暴露位置后，那边的人已经全部将目光落到了白卿卿这边的方向，手中宝剑和符咒蓄势待发。
    灜莲从柳树上飞身落到地面，随手抽走白卿卿之前拿在手里的柳枝，月色照影之下，显得他眉目绮艳，一袭红衣僧袍端丽于垂柳中，若不是身边还有一个看着若不惊风的白卿卿，似乎颇配得上“罗刹”这两字。
    “你是……上清寺的人？”先前那被少年咬了一口的二长老开口，眼神警惕。
    少年看到红衣僧袍的灜莲，也没顾得上他这一身稍显怪异的打扮，挣扎着想要出声求救，可惜嘴巴被封，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却也能知晓他要表达的意思。
    “佛子，你先放开我，”白卿卿还能说话，眼下被人发现，她这个没什么战斗力的还是躲到一边别拖累灜莲比较好，至于那个孩子，眼下就是灜莲不出手都不行了。
    灜莲瞥了她一眼，挥手，灵力收回。
    没有固定束缚，术法解开的瞬间白卿卿脚软的踉跄了一下，又赶紧站好，躲在灜莲身后暗中用手指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膝盖。
    “你们打扰到我休息了，”灜莲看着那几人，声音有几分淡淡的谴责在里面，同时留给白卿卿一个灵力罩以防万一，又将灵力灌注到柳枝之上，随时准备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