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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敢对夜雪焕比中指,却不敢对蓝祈比,只能泪往肚流。
回到千鸣城时已是八月,雨季正中,雷鸣电闪,暴雨倾盆,整个千鸣城却一片欢腾,民众自发在城门口夹道欢迎。
此时的西北已初到收获季节,临戈郡下各城均有人来,送上各种新鲜采摘的果物、药材和新织的棉缎,一路簇拥着仪仗队伍跟到王府门前,不断高呼千岁,热情得简直无从招架。
夜雪焕只得一一收了,再让人记录各城的赠物数量,日后再照价付账。
高迁一手举着伞,另一手抱着猫,微笑着在王府门前迎接,身后跟着府中大大小小的婢女仆役,见人下了马车,齐齐躬身高喊:“恭迎王爷回府!”
夜雪焕摆手示意众人免礼,转头将蓝祈抱下了马车。许是闻到了蓝祈的气味,少主扭着肥腰跳了下来,也不管天上地下都是雨水,冲过来抻直身体,前爪直接踩到了他膝盖上,呼噜呼噜地蹭脑袋。
都说猫无情,可一年多没见,这傻猫竟一直记着他。
蓝祈左手无力,一时竟没抱得起这只肥猫,还是夜雪焕把它捞了起来,塞进蓝祈怀里,再牵起他的手,一同迈入王府大门。
——一如元隆元年,他们第一次进入新王府时的姿态。
夜雪焕在他耳边低笑:“乖宝贝,我们到家了。”
蓝祈手里捋着少主沾湿的背毛,歪头枕在他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后面举伞的程书隽默默仰头,盯着油黄的伞面,无语凝噎。
锦鳞也不指望这两个人会顾着他了,自觉站到了高迁的伞下。
高迁眼角都有些湿了,偷偷拿袖口抹了抹,眼神慈爱,“世子似乎又长高了些。”
锦鳞摸了把他的肚子,微笑道:“高爷爷似乎也又胖了些。”
高迁:“……”
荣府世子小小年纪,话术已然大成。
…………
夜雪焕好不容易回了王府,无数人等着拜谒,他却一律不管,休整一夜之后,把路遥指去商会收拾整顿,又让高迁带锦鳞去拜会老太傅,自己则带着蓝祈去了迁址后的楚后灵宫。
新的灵宫建在千鸣城北郊一处高坡上,距离王府尚有大半日车程;清晨出发,日昏才终于抵达。据选址的御用风水大师所言,先楚后真凤之魄,气凛神威,不可靠近人群,且必须建于高处,俯瞰众生。
灵宫搬迁在去年八月时就已经完成,但夜雪焕当时已在丹麓准备皇陵之行,无法亲自请灵位回去,只委托了绿罗全权负责。灵宫里那些老宫女们不愿长途跋涉,夜雪焕也并未勉强,给足银钱,各自遣散,重新从自己王府中调人去新灵宫里伺候。
如今这新灵宫里唯一的旧人只有绿罗,所以也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灵宫的主事。
新来的婢女自然不知绿罗和蓝祈的关系,两人进灵宫时一切如常,可一进灵殿,屏退无关人等之后,绿罗便再也克制不住,抱住蓝祈,放声大哭。
蓝祈不禁恻然,绿罗是他在世上仅剩的血亲,却始终无法公开相认,借着拜祭楚后的名义才能见上一面,还要她先后两次承受死别之痛。
失而复得,而后再次失去——蓝祈简直无法想象,绿罗收到皇陵中的噩耗时,该有多绝望。
“对不起,姐姐。”蓝祈也忍不住红了眼圈,紧紧回抱住绿罗,“又让你难过了。”
“……没有,是我失态了。”
绿罗强行稳住情绪,胡乱抹掉脸上的泪迹,双手捧住蓝祈的脸颊,用拇指指腹替他擦去眼角的水痕,“好阿弟,你不要哭。你一直都很优秀,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无论你身在何方,无论你是生是死,姐姐都为你骄傲,不会难过。”
“我在这里很好,而你还会和王爷一起去更高更远的地方,不需要顾虑我,好吗?”
蓝祈心中暖热,用力点了点头。 绿罗柔声道:“我不能在里面待太久,会惹人生疑的。今晚给你做山楂冻,好不好?”
蓝祈也笑了,眉眼弯翘,梨涡甜软,捏了捏绿罗的手心,欣然道:“好。”
绿罗起身,对夜雪焕盈盈一拜,爽快地退出了灵殿。
蓝祈重伤至此,她自然心疼,也偷偷怨过楚后和夜雪焕;可她无法否认,楚后给了他新生,而夜雪焕教会了他笑。
那样纯粹的、由衷的、温柔的笑意,她从未在蓝祈脸上看到过。
她很喜欢现在的蓝祈,知道他很幸福,所以也愿意目送他高飞。
夜雪焕看着她关上殿门,似有感触,又转头看向了楚后的灵位,“绿罗竟是学了这手艺……母后不爱吃甜,独独却最爱这山楂冻。”
“我知道。”蓝祈轻声道,“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山楂冻,就是在宫里。”
当年他高烧衰竭,醒来时已在楚后宫中,身体虚弱,脾胃极差,楚后便让人给他做了一碗山楂冻。那酸甜爽口的滋味,让他始终记忆犹新。
再度假死醒来后,回想起当年的美味,才明白那不是御厨的手艺有多高绝,而是死里逃生的喜悦使得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感恩之心。
无论楚后是出于怎样的初衷,又是怎样利用了他,他始终感激楚后。
不仅仅是救命之恩,更是因为楚后给了他站在夜雪焕身边的资格。
他与夜雪焕一起在灵前三叩首,然后将玉无霜的那支素玉簪子摆在了神龛之中,与楚后的灵位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