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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尚且年轻,左右两相也正当壮年,所以夜雪权就是借此新官制昭告天下,他需要一个能够高效运作的朝廷,不养闲人,亦不养庸人,甚至不养老人,身在其职就要尽其责,无功便是过,谁也别想在他的统治下占着官位混吃等死。
没人敢承认自己力不从心、能不及位,所以谁也不敢说这新官制施行起来会有困难,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咬牙硬上,还要大肆夸赞夜雪权英明贤能,勤政爱民。
新官制实际上在元隆历就已经基本拟定,但唯有到了平观历,才能如此快速强硬地实施下去。哪怕郡使这一条暂时还未推行,朝中就已然战战兢兢,人人勤恳,谁也不敢怠慢本职,生怕被这残酷的新官制所淘汰。
趁着这股势头,到了七月初,夜雪权再推新户制,要求户部在三年以内重新统计全国户籍,尤其是新纳入版图的云西三郡和各方边境,彻查流民、逃犯,编写户书,记录全国人丁,并首先在丹麓城施行身份制度,所有往来丹麓之人,除了通行许可之外,还必须持有户部派发的身份证明,否则一律不许入城。各方边境亦同,尤其是外商,除通关文牒之外,商队的所有人都必须持有重央派发的居留证明;若是第一次来重央,则需有其他持证者担保引荐,以确保边境和都城安全。
这一条将会在明年年底正式下行,给各方都留足了时间办理手续,唯有户部尚书李若谦险些当场昏迷,但想到新官制,又只能泪往肚流。夜雪权总算人性未泯,知道这新户制有多大的工作量,给户部加派人手,加高俸禄,恩威并施,将整个户部收拾得服服帖帖。
在这一点上,就连夜雪焕也不得不叹为观止。他原以为新官制会遭到极大抵制,实施困难,所以才留在丹麓;然而朝中虽然面上哀鸿遍野,暗地里却人人较劲,谁也不甘、或者说是不敢落于人后,反倒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就连御史台都挑不出毛病来,聊胜于无地上了几本抗议的折子,就此偃旗息鼓。
夜雪焕不禁感慨,朝中这些人果然还是过得太安逸了,不逼不行。
遇上夜雪权这么个皇帝,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夜雪权自己镇得住场面,夜雪焕也乐得清闲。玄蜂营已经撤编,路遥也在丹麓做好了后续安排;去户部过了新户制的流程,光明正大地将蓝祈编入荣府,回西北的日程便可以定了。
在此期间,南宫显亲自来了一趟丹麓。
说是为了整顿丹麓的产业,实际上刚一进城就直奔百荇园。夜雪焕知他来意,并未亲自相见,只让蓝祈处理。
“……蓝公子。”
南宫显眼圈微红,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捧出一张信纸,“这可是真的?”
他形容憔悴,肩背微颓,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鬓间甚至已见霜白,人还未老,意气却已经先衰了。
他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一个南宫秀人,虽是凭着一点执念,守着一个没了南宫秀人的南宫家,实际上骨子里早已没了生机。蓝祈寄去的那封信无疑是唯一能点亮他往后人生的火苗,自寄出去的那一刻起,蓝祈就在等着他前来。
而他也的确日夜兼程地赶来了,至少从这一点而言,他比南宫秀人上道得多,所以蓝祈卖小少爷也卖得毫无负罪感。
“我没有那么无聊,何况秀人的字丑得如此别具一格,我也模仿不来。”
相比之下,蓝祈可谓十分淡定,“秀人宁可假死脱身,也不愿与你明言,五公子该要好好反省一下原因才是。”
南宫家的嫡系只剩了他一人,据说如今东海本家那边都已经喊他“老爷”了,蓝祈一时却改不过来这个称呼。
南宫显哪顾得上什么称呼,呼吸颤抖不止,喉间剧烈滚动,好半晌才缓了过来,妥善地将信收好,对蓝祈深深一拜,哑声道:“多谢蓝公子提点。”
蓝祈坦然受了他这一拜,淡淡道:“五公子不必急着谢,我荣府也不过是有求于你罢了。说句实话……我一点都不想管你家那个小瓜皮。”
南宫显一时哑口无言,蓝祈嘴毒是众所周知之事,但惯常都是隐喻和反讽,如此直白地骂到脸上倒真的少见,可那种略带赌气和担忧的口吻却反而更显得真实。
——他生气是不假,对南宫秀人的关心却也是真的。
南宫显心中感念,忙道:“蓝公子有何吩咐,显必竭尽全力。”
“五公子言重了,不是什么大事。”蓝祈摇摇头,“只是王爷与我或许要出海一趟,时间暂时无法确定,届时还要劳烦五公子安排。”
光是说到“出海”二字,蓝祈都觉得一阵反胃,忍不住扶额叹息。
南宫显识趣地没问他详情,既然拜托到他这里,必然是秘密出行,当即点头答应:“蓝公子放心,显随时恭候。”
蓝祈谢过,沉默片刻之后,又斟酌着说道:“有些话不该我来说,但也请五公子明白,过度保护便是束缚,你若总是这般,终还是留不住秀人的。”
南宫显惨笑:“这一点……秀秀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了。”
他垂着眼帘,缓缓说道:“他想在外面玩,让他玩便是,我只要知道他平安便好。他何时想回来,我都会在家中等着他。他想玩一辈子……我等他一辈子就是。”
蓝祈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虽然平静,眼色却极为坚决,知道他绝非信口开河,打定主意要等南宫秀人自己回心转意,心中难免有些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