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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老太傅犹豫,夜雪权又问:“同姓夜雪,皇兄坐得皇位,朕难道就坐不得么?”
殷简知恼羞成怒:“你当然可以坐,但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坐!”
夜雪权好整以暇地笑了:“那朕该用什么方式呢?”
殷简知再次语结。
夜雪权从来不吝于展现自己的才华,也从来不曾掩饰过自己的政治抱负,只是因为身体上的残疾和母家无势,才被所有人认为没有争夺的资本。许多权贵乐于与他结君子之交,默认他不涉党争,就连与他最亲近的夜雪焕也未曾认为他有做皇帝的野心。
这固然成为了他韬光养晦的绝佳掩护,却又何尝不是对他满腔才华和抱负的羞辱。
他的名讳取自天权文曲,是当年文妃亲取,而他无疑也对得起这个名讳,自幼通读典籍,学贯古今,深谙治国安民之道,同时却也不动声色地学会了帝王之术。
如果朝局不曾出现变故,他也许可以一直做他的辅政亲王,兄友弟恭,不越雷池;可当夜雪焕“横死”,西北空虚,权臣躁动,夜雪渊自顾不暇,如此机会摆在面前,他凭什么就不能争不能抢?
身具帝王之资,胸怀帝王之器,却从无人认可他成为帝王的可能;不用这种方式争抢,他还有何途径坐这皇位?
成王败寇,他又何错之有?
即便眼盲,即便无势,他依旧能凭借一己之力坐稳这皇位,能给这万里江山带来无尽繁荣。
——但他若是不篡位,又何来这个证明的机会?
他从来就不是真的温和不争,而是所有人都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不争;那层温和的外表不是他自己披上的,而是“眼盲”和“弱势”所附带的既定观念。
直到后来出宫,殷简知都是恍惚的,甚至觉得这些年里不是夜雪权一直在示弱,而是所有人都轻慢了他,包括老太傅自己。
看着他头戴帝冕、身着龙袍,端坐在宣政殿最高的位置上,老太傅只觉得他遥远又陌生,却偏偏又浑然天成,仿佛那才是他本该有的模样。
“他想做皇帝,我很愿意成全他,也知道他确实可以比大皇兄做得更好。”
夜雪焕的声音无喜无怒,“他与大皇兄之间的恩怨,与暖闻之间的恩怨,我也都无意过问,那是他们自己要解决的问题。”
“我唯一无法原谅他的,是他利用和胁迫了蓝儿。”他一字一顿道,“他必须就此事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与他之间,从此就只有君臣之义。”
蓝祈低头不语,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掌。
殷简知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叹道:“也好,小蓝也经不起再折腾了。你日后可要好好待他,我也好放心回锦凉郡了。”
这老岳丈嘱咐女婿的口吻差点把夜雪焕听笑了,看似不经意地开口道:“老师在锦凉已无亲眷,若不嫌弃,不如随我回千鸣城。”
殷简知一愣,又听他道:“我不欲把锦鳞留在丹麓,老师若愿意……还请继续教导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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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桑榆
锦鳞原在闷头吃粥,听夜雪焕如此说,不由得心中一喜,腰杆瞬间就挺直了,殷切地看着老太傅,一双眼睛晶亮晶亮,就差没伸出条尾巴来晃晃。
老太傅这才反应过来,忿忿骂道:“混账东西,早就算计好我老头子了是吧?”
夜雪焕权当默认,轻笑道:“让我家锦鳞和太学府那群崽子一起念书,岂非拖慢他的进度。他早日学成,我才好早日带他去军中。”
殷简知有些迟疑,夜雪焕如今与新帝关系微妙,向他称臣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妥协,若还要把锦鳞留在太学府,难免有些入质的意味,实在有损他尊威;何况锦鳞还公然抗过旨,夜雪焕定然是不会把他留在丹麓的。
但王侯嫡子必入太学府,这是开朝以来就立下的规矩;若夜雪焕开此先例,往后各家都要效仿,太学府威信难存,这却也是老太傅不愿看到的。
若此时答应了夜雪焕,随他回千鸣城单独教导锦鳞,那无疑就是为锦鳞开了个前所未有的大特权,也在无形中为夜雪焕和夜雪权的博弈增添了一份筹码。
老太傅一生刚正不阿,从未结党营私,更遑论是为谁开特权。为防家中亲故招惹不必要的裙带关系,他甚至未曾娶妻生子,数十年间兢兢业业,以自己一生孤苦换来了一片清净。
他也不是没有可接衣钵的亲传学生,可聪慧的不免心眼多,正直纯粹的又缺了点灵气,总是差强人意;临老终于找到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蓝祈,最终却惨淡收场。
单从感情上,老太傅当然愿意继续教导锦鳞,去千鸣城安度晚年,还有蓝祈给他养老送终,何乐而不为;但作为前任太傅,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打破多年坚持的原则。
“老师不必顾虑,这个先例不是我开的。”
似是知晓他的犹豫之处,夜雪焕淡淡说道:“老师莫不是忘了,思省如今人在宫中,由皇帝亲自教养。”
殷简知猛地一怔。
夜雪焕冷笑道:“他想要大兴集权,广推新政,桩桩件件都要操劳。本就是个羸弱身子,又快到而立,他又能亲力亲为几年呢?”
“就算他明日就选秀纳妃,明年就诞下皇嗣,他可等得到皇嗣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倒不如找个现成的皇太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