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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地方出现村落,只有一种可能。
——这里原本住着醒祖皇陵的守陵人。
醒祖在壁文中并未提及有守陵人,却也并未提及最后是如何处置那些南岭部族。在他眼中,那些蛮夷都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把全族流放到西丘陵中守陵,遥遥对着凤琊日夜忏悔,似乎也并不奇怪。
他们或许才是最初的荒民先祖,所以留下了圣山与神子的传说;当“神子”越过死生一线,在“圣山”之中看到醒祖的忏罪书时,皇陵已然完全塌毁,契蛊也看到了醒祖的悔过,守陵人的职责才算完成,才是真正的“自由”和“解脱”。
然而这些守陵人终究没能等到完成职责、获得解脱的那一天。
他们或许是最终消亡在了深山之中,又或许是在枯守无数岁月后终于举族迁徙,徒留下连他们自己都不再相信的传说,去更广阔的世界寻找生的希望。
至于莫名其妙成了“神子”的蓝祈要如何离开,那不关守陵人的事。
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两人还是进去了遗迹里。
里面不出所料地什么都没有,所有的屋舍都外墙大敞、屋顶漏光,屋里的大件家具腐朽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在石泥中半埋半露,甚至还长出了木耳、蘑菇一类的菌丝。泥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洞穴,蛇虫鼠蚁到处乱爬,但都畏惧着蓝祈身上的蛊香,远远避着两人。
最不可思议的是,废墟里居然满地都是蹦蹦跳跳的兔子,数量多到夜雪焕都怀疑那些守陵人曾经在此以养兔子为生,后来搬迁时将兔子遗留在此。繁殖力惊人的兔子引来了附近的蛇类,蛇类又引来天上的禽鸟,加之附近又有干净水源,在这小小的村落遗迹上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平衡的生态圈,才使得这废弃村落至今未被深林覆盖掩埋。
在山谷中两个多月,每日不是鱼就是鸟;此时见了这些肥嫩的兔子,夜雪焕简直两眼放光,徒手逮了就地生火,烤得滋滋流油,终于大快朵颐了一番。
吃饱喝足后,两人为了消食,将整片遗迹仔细探查了一番。蓝祈最后总结:“遗迹中没有人类遗骸,应该并非消亡,而是迁走了。”
千古一帝再有手段,能逼这些人留在深山之中为自己守陵,但这淫威终究无法延续后世。哪怕这些守陵人被困成了不知天地广阔的井底之蛙,但当这封闭落后的村落无法满足他们的生存时,求生的本能还是会迫使他们想方设法地离开。
这是人类的天性,亦是这个弱小的种族最坚强之处,即便是醒祖也无法扼杀和阻止。
夜雪焕道:“他们当年能离开,就说明西丘陵必然另有出口,只是不在北面,所以不曾被重央这边发现。”
两人继续沿着溪水前行。溪水流向大致朝东,大方向上确实是没错的;只是走到傍晚时分,四周山壁环绕,溪水又从低矮的溶洞里汇入地下,除了泅水,已经无路可走。
但也并非没有别的法子,比如送他们出谷的石箱此时就浮在水面上,因为吃水太浅而被卡在溶洞口,仿佛是在等他们一般。
蓝祈脸色铁青,浑身上下都在拒绝,然而除了水路别无选择。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没做好心理建设,神情极其惨烈悲壮,自暴自弃地对夜雪焕道:“你打晕我吧。”
夜雪焕当然舍不得,只得半哄半骗地把人抱进箱中躺下,大部分箱体立时被压到了水面之下,慢悠悠地顺水进了溶洞。
溶洞外窄内宽,洞顶挂着长短不一的钟乳石,水道两边石笋密集,不知名的萤虫闪烁飞舞,倒也能算是世间奇观。夜雪焕仰躺在箱中,看得还颇得趣味,可惜蓝祈没这个闲心欣赏,趴在他胸口,双眼紧闭,一副随时都会死过去的架势。
好在溶洞内凉风习习,箱盖也已经合不拢,时不时就有沁凉的水珠溅到脸上,倒也不似先前那般难熬。
等到再次重见天日,外面已是星光漫天。
蓝祈晃晃悠悠地上了岸,满脸都是委屈,但总算这次没再吐出来。
夜雪焕抱着他安抚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终于缓过劲来,才起身环视四周。
后方群岭环抱,前方则山势开阔,看情形是离开西丘陵了。脚下的水道蜿蜒着向前方流去,夜雪焕心中多少对方位有了点数。
——这很可能是南荒主水脉叶河的上游支脉之一。
叶河水脉纵横于山岭之间,有如树叶上的脉络那般错综复杂,故此得名。
确切而言,南荒其实只有这么一条水脉,但覆盖面积极广,在整个南荒网状铺开,从落霞关下的边境村落到山岭深处的荒民,都依赖着叶河的各条支脉而生。
叶河应该发源于西丘陵,但具体源头位置无人得知。上游地区水量太小,又靠近西丘陵,不适宜生存;中下游地区支脉数量庞大,甚至分辨不出一条才算主脉,难以溯源,也没人会为这种无聊的探索精神而深入南荒。
因为夏秋两季暴雨,叶河支脉经常改道,南府早几代就在边境处的几条支脉上修建了堤坝,每年巩固河道,确保边民用水稳定,不受洪涝之灾;东面矿场上更是挖有巨大的蓄水池,足够冶金使用。但荒民一无资源二无技术三无人力,往往只能随着水道迁移,几乎年年都要换地方,是以荒民中从无大型聚落。
如今刚刚开春,河道稳定,荒民经过一个冬季的休养生息,新的聚落应该都已经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