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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焕不动声色地还了一招,心中颇觉舒畅,端起酒盏遥敬了定南王一杯,笑道:“还道王叔会喝不惯西北的酒。”
定南王笑了笑,意有所指地回道:“只要酒是好酒,总能喝出滋味来的。”
登门第一日就拿客家带来的酒宴饮固然有些于礼不合,但夜雪焕上过一回当,所以礼貌又坚定地拒绝了定南王的陈年夕云露;白婠婠又很吃里扒外地要求尝一尝神仙醉,定南王也便依着她。
白婠婠喝了一口就被辛辣的酒气呛得直咳嗽,定南王就伸手拍拍她的后背,慈爱道:“喝不惯就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
话虽说得一语双关,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分明就是允了这桩亲事。云西毕竟百废待兴,纵然前路艰难,也鼓励白婠婠慢慢习惯,脚踏实地,耐心向前。
白婠婠眼眶发热,也不知是呛的还是高兴的,一边咳嗽一边连连点头。
莫王妃最恨这种拐弯抹角的调调,冷哼一声,筷子往食案上重重一拍,对夜雪焕说道:“荣亲王,我今日就与你把话说清楚。楚侯将相之材,我也十分欣赏,但云西太乱太复杂,鸢鸢年幼不懂事,为情所迷便一往而深、不顾自己安危,我这个做母亲的却无法看着她嫁过去吃苦。这个媒,你不必说了。”
“母妃……!”
白婠婠的眼眶彻底红了,也把筷子一甩,扑进定南王怀里,眼见着就要放声大哭。定南王心知此时规劝无用,还需从长计议,是以只先低声哄着白婠婠,并不驳斥莫王妃,暗暗给夜雪焕抛了个略带歉意的眼神。
夜雪焕也颇觉尴尬,白婠婠这个年纪放在寻常女子身上都能做好几回母亲了,就算在情事上尚且懵懂,也绝非“年幼不懂事”,何况还是她先对楚长越下的手,真不知莫王妃到底对自家闺女有什么误解,护犊也总该讲点道理。
但转念一想,莫染这么个臭德性都是她的“小静静”,白婠婠自然也永远是她的“小鸢鸢”,深居简出的定南王妃怕是真的不知白婠婠在外头是怎么个作威作福的嘴脸。
夜雪焕有心替楚长越分辩两句,却见莫染对他摇了摇头。莫王妃既然认定了云西是穷山恶水,任何对楚长越的赞美都只能适得其反。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而最先打破沉默的,竟是玉恬。
“王妃这样想,未免太过短浅狭隘了些。”
她挨着蓝祈,坐在下首位置,可抬着下巴看向莫王妃时,气势上竟生生高出了一截。莫王妃无由发怵,斥责之辞梗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口。
“近日我与郡主相交,只觉她胸怀山壑,自有抱负远见,豪情不输男子,可敬可爱。”玉恬嗓音醇厚,语调轻缓,却又气度凛然,“王妃能将郡主教养至此,怎么到头来竟只希望她做个寻常诰命贵妇,嫁去某个安稳繁华之地,一生荣华富贵、相夫教子?”
这话简直说进了白婠婠心坎里,恨不得要跳起来拍手叫好;但见母妃哑口无言,马上就要恼羞成怒,又很没骨气地又缩了回去,只用亮晶晶的眼神热切地盯着玉恬。
定南王也深深望着玉恬,无论是她的容姿风采还是夜雪焕等人对她的态度,甚至是玉姓、怀胎等等的蛛丝马迹,都在昭示着她的真实身份。
他心中隐隐有了定论,又觉太过荒谬,难以置信,直到此时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冒昧问一句玉夫人,夫家何姓?”
玉恬微笑答道:“夫家……姓时。”
定南王霍然起身,白婠婠本缩在他身后,一下就被推得仰面坐倒,一脸茫然;莫王妃也扭头看着他,神色惊疑,不知其意。
——“时”是夜雪氏的祖姓,白婠婠不知,莫王妃不知,但定南王断无不知之理。
定南王挥退厅中下人,亲自斟了一盏满酒,举杯垂首,恭敬道:“娘娘宽仁,请恕内子失礼。”
“娘、娘娘……?!”
莫王妃和白婠婠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如今宫里能称“娘娘”的,除了太后和太妃,就只有一个皇后娘娘。
玉恬自暴身份,不再遮掩,取下额带,便露出了其下两点眉砂。宫中贵妇点眉砂所用的染料自然与其他诰命不同,艳如滴血的颜色比莫王妃额上那两点鲜明得多,一看便知真伪。
莫王妃瞠目结舌,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瞪莫染,生平第一次对她的小静静露出了杀人般的目光。
“早说了别问,姑母你就是不听我的。”莫染不仅不认这欺瞒不报的错,还不怕死地落井下石,“原本就是桩小儿女亲事,好好商谈也就罢了,您非要这般不留余地。这下皇后都开金口了,回头再让陛下赐了婚,您还能抗旨不成?”
莫王妃气得浑身发抖,越是这般人人赞同,她越是反感这门亲事,哪怕知晓了玉恬的身份也并没有客气多少,生硬问道:“皇后娘娘微服来访,难道还是专程为了小女的婚事?”
玉恬并不想谈及自己跟来南荒的原因,只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楚侯对郡主情意深厚,自然也舍不得郡主吃苦,想必也很愿意等云西成了气候再迎娶郡主。但如此一来,情分可就不一样了。”
定南王深以为然。在这一点上,皇后最有发言权,若非是她多年支持协助,皇帝或许早就让刘家架空,如何能有今日的鼎盛,情分自然不一样,所以才有帝后恩爱、圣恩独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