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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焕面色陡然一寒。他并非是在质疑南宫显,也欣赏他宁为刀俎不为鱼肉的做派,而南宫显分明清楚他想要何种表态,却偏偏选了最咄咄逼人的方式。
——南宫显是在告诉他,这个问题已经冒犯到他,触及了他的痛处;夜雪焕愿意尊重,但当然也不可能纡尊降贵给他道歉,何况南宫显也同样故意触及了他的痛处。
这只是一桩互惠互利的交易,甚至连合作都谈不上,双方都清楚对方一定不会拒绝,所以也没有耐心再多谈,更不用装什么友好亲切,互踩一脚,试出了彼此的底线,点到即止。
“王爷若无其他疑问,此事就算是说定了。”
南宫显稍作停顿,见夜雪焕并不反对,便继续说道,“过几日我自会去太后那里请一道旨,以免南宫家会有人阻我。待得出发之时,我会与王爷一道渡江,王爷在淙州靠岸,我会继续顺江往东,届时我的亲信会假扮我与王爷一道南下,王爷只当他不存在便是。”
夜雪焕点头道:“这些自然由你自行安排,我不过问。但我也有一事想劳烦五公子。”
他看着南宫显,亲自往他杯中添了热茶,在流水声中低低说道:“若是可能,我想请五公子查一查,当年那个月葭国师……可曾单独给过我母后什么东西。”
南宫显怔了一下,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楚后收了月葭的贿赂,否则即便先帝性懦,也必要把这小国打到片甲不留,绝不至于让月葭仅仅用钱财和断交就赎了谋害皇子的大罪。但楚后终究不是当年的主谋,所以南宫显并不关心她是否受贿。
他当年手上资源有限,没兴趣也没余力去追这条线;此时听夜雪焕提起,也只当是事涉自己生母,他无法不在意,是以并未起疑,应允道:“我尽量,但无法保证有收获。”
“……无妨。”夜雪焕目光微闪,眉间藏了些忧虑之色,“我也不过……求个心安。”
…………
“你真怀疑你母后?”
从小厢房里出来,莫染便耐不住了,“不可能吧,月葭那王八小国,能拿出什么让你母后看得上眼的东西?当年轻判齐家不是因为蓝祈么?”
夜雪焕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轻判齐家是因为蓝儿,那轻判月葭呢?”
莫染噎了一下,毫无底气地猜测道:“许是她发现南宫家有问题,又没有证据,不好降罪,只能从轻发落月葭?”
他对楚后实无半点好感,却又看不得夜雪焕因为怀疑自己生母而矛盾煎熬;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为楚后辩解,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夜雪焕长叹了口气,心里根本乐观不起来,却苦于无法和莫染解释。
他自南巡回来就在调查当年之事,就算无法窥出楚后的图谋,至少也想知道她手中的契蛊是从何而来;然而时隔太久,所有线索几乎都断得彻底,他也不得不放弃。原想着只能先去皇陵,看看楚后想要的东西再做打算,却不想柳暗花明,南宫显就这么无意间送了他一条线索。
——奇特的海蚕,避世的海岛,还有月葭王室拒不配合的态度,这些在南宫显看来或许并无异常,但夜雪焕却无可避免地联想到了前朝凤氏的养蛊之术。
玉氏可以改名换姓,躲在颐国韬光养晦,那凤氏其他遗脉也完全可以选择逃亡海外,挑一个平静又不起眼的小岛国,暗中控制其王室,掩盖自己的前朝身份。
倘若这一族人只图偏安一隅,倘若他们手里恰好有契蛊,倘若他们为求后世太平,把自己祖宗的陵寝献给了楚后,一切就都对得上了。
若真是如此,当年那个月葭国师定然知晓皇陵内那件东西作何用处,又与契蛊有何关联,否则无法打动楚后,为月葭争取一线生机;当初把钥匙交给蓝祈的玉无霜定然也知晓一些内情,至于知道多少、又告诉了他们多少,却已经不得而知。唯一能接触到的玉氏族人只剩了一个玉恬,但她来重央时才不过十七岁,再是玉家嫡系,接触到这些核心机密的可能性也不大。
皇陵行程已定,就算南宫显真能查出点什么来,那也是自皇陵回来之后的事。在这个案子上,夜雪焕已经不指望能知道更多,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自己为自己还原一个长久以来都在追求的“真相”。
两人出了枫江苑,童玄和莫雁归各自在车驾旁等候,此时双双迎了上来,神情不知为何都有些不自然。
莫染正烦躁着,没心思观察下属的表情,当先跨上了车,转头对夜雪焕道:“我上一趟琼醉峰,晚些你替我接下小米,把他送过来。”
夜雪焕嫌弃道:“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不若我替你直接送宫里去?”
莫染哪敢让南宫雅瑜知道自己弃她的宝贝孙子不顾,更不敢让她知道当年的内情;本就病体未愈,千万不能再气出什么好歹来。当下也只得悻悻骂了两句夜雪焕不厚道,自己回莫府,待接了小米再去琼醉峰离宫。
送走了莫染主仆,童玄才凑了上来,对夜雪焕比了个手势,又悄悄指了指车厢。
夜雪焕挑了挑眉,进车厢一看,果然见蓝祈坐在软榻上,虽然面色清淡,嘴角却抿得很紧,一看就知道在生闷气。
先前与南宫显交涉,听他言辞之间虽对南宫秀人极为宠溺爱护,但也数次暗示小少爷并非懵懂无知;此时见蓝祈提前过来,夜雪焕就知是他没能拦住南宫秀人,倒也并不如何意外,只是到底有些感慨,小少爷这些年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