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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一眼,竟真的默不作声地往门口退去。谢子芳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两人退到门边,似有留恋地望了一眼,又被蓝祈斥了一句“快滚”,便消失在了暗夜雪影之中。
蓝祈一直屏息凝神地留意着门外的气息,直到确定那两名潜隐真的离去,才暗暗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后已经被冷汗洇湿了。
他并非全然是在演戏,也并非全然没有私心,没人比他更清楚云雀里的生存法则有多残酷,能在其中活到如今的每一个人,脚下都踩着别人的白骨。他不想这些毫无判断能力的潜隐再无端被人利用,哪怕知道他们其实根本无法自谋生路、好自为之,眼下也无法帮到更多了。
若他唬不住这些潜隐,让他们继续为谢子芳所用,形势会变得极为不利。
——好在这些单纯的潜隐足够好骗。
他略带感激地看了夜雪焕一眼,方才的言行完全是拂了他的面子,可他却始终信他、护他,此时也还在悄悄抚着他冰凉的手心,那种温柔无论何时都能让他感到安心自在,能给他足够的勇气和信心。
夜雪焕倒没在意蓝祈把自己说成一个复仇工具,事实上给了玉无霜承诺的人根本就是他自己,当初为了找回蓝祈,被那女人翻来覆去地玩弄于股掌之中,说起来更加丢脸,不提也罢。他只是头一次见到蓝祈如此强硬霸道的模样,一时惊艳,同时又感到无比自豪,甚至在想若蓝祈不是先一步被楚后发掘,而是真的跟随了玉无霜,恐怕如今的云雀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的小猫儿,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最优秀的。
“好。不愧是玉无霜亲手调教出来的。”
沉寂的正殿之中,只有刘霆的清脆的鼓掌声,寥落而阴森地回响。
“所以……虎符的确是你盗的,是不是?”
他豁然起身,一掌将整张沉木棋盘从案上掀了下去,摔得木屑纷飞,黑白两色的棋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是你……是你害得贤儿流放南荒,永不获赦!”
他目眦欲裂,眼中血丝遍布,花白的短髯根根倒竖,神情狰狞至极,纵是刘家跟随最久的亲信,怕是也没见过这位一人之下的右相有如此发狂暴怒的时候。
玉无霜已经不知死在了哪个天涯海角,如今终于又找到了另一个罪魁祸首,他满腔无处可去的恼恨终于有了宣泄之地,再也维持不住冷静,顷刻间就要化身成索命的厉鬼。
离得最近的谢子芳惊得连退两步,才狼狈地稳住了身形。
蓝祈乍见他暴起,心中微微一怵,不由得握住了夜雪焕的手掌,感受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这才镇定了些,沉声道:“刘贤不过是咎由自取。他这十余年中与云雀所有的往来交易,每一桩每一件都在心部内阁留档,若是全都暴露出去,你刘家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又岂止是流放这么简单?若真要说有人害他,那也是你自己的野心!”
“你放肆!”刘霆一声暴喝,双目赤红,像是都忘了自己逼宫的目的,满眼只剩下那个害了自己爱子的仇人,“来人!给我杀了这个颐国的奸细!”
周围的叛军刚欲上前,夜雪焕长枪倒转,枪尖锵然捅入地面,华美的青花岩宫砖都被他捅了一个大窟窿,枪杆颤响不止,与他冷冽的声音一起嗡嗡回响:“谁敢!”
要说杀气与威势,谁都比不过这位西北战神;玄蜂侍卫也纷纷拔剑出鞘,两相对峙,一时间无人敢上前。
蓝祈安然躲在他身后,继续火上浇油:“你别以为能拿我的身份做文章。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本姓齐,齐晟光的齐。”
即便是在暴怒之中,刘霆也能想清楚其中因果,怒极反笑:“好,很好……楚缃绮……居然又是楚缃绮!”
蓝祈昂首回道:“是。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楚后的人,你想用我来拿捏容采,不可能。”
他盯着刘霆,漆黑的杏眼中光芒闪动,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永远——都不会成为容采的软肋。”
下章血腥场面预警!
第67章 凡众(下)
整个东宫正殿中杀机炽盛,刘妃望着那一排排森冷的刀光剑影,骇得大气都不敢喘,心中却更觉悲凉怨愤。
——同样是一母所出,同样是自己的骨血,刘霆会为了早已翻不了身的刘贤怒发冲冠,时隔多年都耿耿于怀,却只把她当做实现野心的工具,一旦发现她无法发挥作用,就要无情地压榨掉她最后一点价值。
她并不知晓蓝祈的身份,但能让刘霆如此失态,能阻止刘霆的阴谋和野心,纵使此人有千般不恕之罪,她也觉得快意无比。
她在高烧之中神志不清地回想着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她与楚缃绮一道嫁入宫中,楚缃绮为后,她却只能为妃。楚缃绮当年一手遮天,整个楚家都听凭调遣,她却只能被刘霆当成一块实现野心的跳板,浑浑噩噩地在后宫里颐指气使,还满以为自己很有威严。
楚缃绮死后,皇后换成了看上去病弱温雅的南宫雅瑜,这个笑面虎同样狠辣,同样把整个后宫压得抬不起头,护着她那半死不活的儿子,活得比谁都潇洒;而她最先诞下皇子,可自己的皇子却最不得宠,堪堪坐上了这摇摇欲倒的东宫之位,每日里却战战兢兢,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