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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性子倨傲,鲜少用得到这种酸臭的奉承之辞,然而此刻真要说,却也信手拈来。
刘霆知他此时前来,必然也是冲着谢子芳。他并非没有手段阻止这两人接触,但若此时插手,倒反而显得心虚,反而会给夜雪焕可乘之机。
他与谢子芳在此会面也并非什么机密要事,夜雪焕听到风声倒也不奇怪;但他居然来得如此迅速,如此步步相逼,竟都要当面来切他后路,当真是非要与他做个决断不可了。
擦肩而过之时,刘霆嘴角微扬,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阴狠张狂。
——那便不妨让全天下都好好看一看,他刘霆真正的后路在哪里。
谢子芳听到外面动静,心中立时就有了计较。刘霆带来的那些鸿胪寺守卫虽是用来限制他行动,但名义上还是侍卫,不能当真动手;所以当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夜雪焕面前时,也没人能阻拦他。
“三殿下。”他恭恭敬敬地揖首行礼,声音轻缓醇厚,带着某种若有似无的、诱惑的味道,“早闻三殿下英名,不知谢某可有幸,与三殿下一道饮一盏茶?”
夜雪焕会意地笑了笑,毫不避讳地在谢子芳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眼神玩味而暧昧。谢子芳正心中暗喜,却见他突然转过头去,抬手摸了摸蓝祈的脑袋,柔声问道:“谢监国说要与我们一道喝茶,你可愿意?”
蓝祈乖顺答道:“都听殿下安排。”
夜雪焕这才点了点头,对谢子芳比了个“请”的手势。
谢子芳怄得暗暗咬牙,夜雪焕在这个时候来九音阁根本就是动机不纯,还偏要做出一副他就是来喝茶的姿态,谈论机要国事还要向他的小男宠征询同意,下马威简直都已经摆到了脸上。但毕竟有求于人,也不敢抱怨,只得随着他一道进了雅座。
夜雪焕订的雅座,自是九音阁中最好的。整个小厅中已经被熏炉熏得又暖又香,地上铺着一整张鹿皮软毯,食案上已摆好了热茶和几碟小点,伺候的仆役全都自觉退去,七八个玄蜂侍卫在门外层层把守,只留童玄一人侍立在内。鸿胪寺的守卫们虽急,却也不敢与玄蜂撄锋,双方在雅座外相对而立,抱着兵器大眼瞪小眼。
夜雪焕拉着蓝祈坐下,顺手解了他身上的斗篷,递给了一旁的童玄。
他今日让蓝祈穿漂亮些,蓝祈果真就挑了件极惹眼的。雪白锦袍上绣着盛绽的红梅,绣线都是用红梅花瓣萃色染就,绣出来的红梅也极其逼真,靠近了还隐有梅香;然而毕竟花期有限,从落雪时节算起,将将到年后便失了最鲜活的颜色和香味。
如此做工复杂的衣裳,却只能穿上一两个月,不得不说极为奢侈,但这一身映雪红梅穿在蓝祈身上,衬着那张近日来养得红润剔透的小脸,甚至都有了几分冰肌玉骨的味道,哪怕对面坐了个谢子芳这样的美人也毫不逊色。
场间无人伺候,蓝祈便自觉斟了两盏茶,一盏递给谢子芳,另一盏先送到自己嘴边尝了一口,才递到夜雪焕手上。夜雪焕竟也不嫌,接过去细细呷饮。
谢子芳本就无心饮茶,见他还要这般故作姿态,更觉索然,心中燥意渐生。然而夜雪焕就仿佛是在故意吊着他一般,悠然笑道:“我家蓝儿喜甜怕苦,平日里饮的都是白茉莉。若是不合谢监国口味,我让人换了便是。”
谢子芳强笑摇头,只得象征性地饮了一口。
夜雪焕看他一眼,笑问:“谢监国可喜欢这丹麓城?”
这开场白竟与刘霆一模一样,巧合得无比讽刺。谢子芳哂道:“自是喜欢,却也要有福消受才是。”
夜雪焕听他故意示弱卖惨,十分配合地客套道:“谢监国不必妄自菲薄。人若无野心,如何上进?不过是谢监国心急了些。”
谢子芳眉间暗蹙,这种循循善诱般的口吻,一听就不会有好事;但夜雪焕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得不试试这条门路,于是半真半假地叹道:“殿下意欲发兵颐国,自是不给谢某留活路了。”
“谢监国此言差矣。”夜雪焕微笑摇头,“若是重央发兵,你才反而还有一线活路。”
他转向蓝祈,慢条斯理地问道:“蓝儿,你来说说,若你是刘相,此番要如何避战,度此危机?”
蓝祈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陡然被问到,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他在外面时向来乖巧,规规矩矩地做着小男宠,此时也正捧着块柿饼小口小口地啃着,指尖和嘴角都沾着细白的糖粉,看起来似乎对所谈之事毫不关心。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口中慢吞吞地嚼着柿饼,又慢吞吞地咽了下去,才答道:“联合玉氏,诛昏君,扶幼帝。”
他的语气极平淡,仿佛就是随口一说;夜雪焕也十分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也不去看谢子芳的反应,示意蓝祈继续说下去。
蓝祈道:“赵英的这桩人口案,根源还在于云雀。这个组织必然是保不住了,颐王也必须要来背这口黑锅,否则难平重央之怒。若是玉氏主动献祭云雀,再将颐王首级一并奉与重央,想来就算是殿下,也再没有理由出兵了吧。”
夜雪焕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又该如何处理谢监国?”
蓝祈这回没有犹豫,淡声答道:“新君既立,谢监国身为旧君之臣,就算以身殉主,也无甚奇怪吧。”
他二人径自对答,倒好像已经全然把谢子芳晾在了一边;可听在谢子芳耳中,字字句句却都如同惊雷骤雨,转眼就将他的一颗心浇得冰凉透顶。他当然知道夜雪焕是要挑拨离间,可即便他没有生出背离之心,这番猜测也足以让他惶恐心寒——因为太过顺理成章,太符合刘霆的行事风格,所以他根本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