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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年在小镇的安稳岁月几乎重塑了他,让他和普通少年一样长大。
噩梦惊悸里抚摸脑袋的温柔手掌,琐碎平凡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还有与小伙伴放学翻墙偷梨时落在身上的阳光……都被烈火焚烧,变为一抷灰烬。
他没站稳,缓缓跪了下去,手中捏着破碎而灵力溃散的护身符。
一场大雨迟迟而来。
这几年来想融入正常生活的妄想即刻被打碎,他一身污渍跪在雨中,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乱葬岗的夜雨中,冰冷刺骨,形单影只。
身后带着杀意的脚步声缓慢接近……
肺腑仿佛被冰冷的雨渗透,又像被滚烫余烬灼烧着,心神被坠住一般,往无底深渊下沉……反正向来流离失所,一生无所依,再抵抗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睫毛上的水珠坠下,地上的水洼漾开波纹,又映出他的眼睛。
夏歧缓缓一眨眼,眉头微微蹙起……
不对。
这段记忆……不应该是这样。
那一天,明明有人陪着他……是……是他的道侣!
他崩溃跪在雨中,清宴没有劝他离开,只是紧紧抱着他,替他挡住漫天冷雨。他没有淋到雨,清宴的衣袍却被泥水染得斑驳。
就算眼前所见让他神魂崩溃,如坠深渊,那温暖的怀抱化为了真实可触的一丝清明,牢牢地牵住了他。
脚步停在身后,杀意已经抵上后背。
夏歧眼神倏地一冷,一剑出鞘!
身后之人竟然是当初在他灵台下了禁咒的邪修……这心魔幻境倒也算把他的内心窥视了个仔细。
剑锋在邪修身体里一搅,驱魔符咒把这一缕魔气打回原形,黑焰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奔逃着溃散了。
早就死于自己剑下的仇敌,就算只是幻境利用心魔披上的皮,也让他心情不悦。
这幻象滋生心魔,真假记忆混淆,迷惑心智,逼迫入障。
就算识破了,心里的郁结也一时难以消除……何况大婶与清宴,是他心里容不得玷污半分的事物。
这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也配窥探篡改他的记忆。
幻境顷刻崩塌,一阵尖锐耳鸣过后,四周嘈杂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劈到眼前的剑刃携着劲风,夏歧迅速推开身边的苍澂弟子,抬剑迎了这一击,剑锋相撞震得他虎口生疼。
夏歧心情不佳,剑势越发凌厉逼人,死而复生的僵硬尸身招架不住,几招之后便被制服。
几名长谣弟子忙过来把人捆绑,带入苍澂的禁锢法阵中。
四周的情况已经稳定,魔妖兽尽数被消灭。
夏歧缓缓吐出一口气。
看来这次最邪乎的不是魔妖兽,而是凭空出现,毫无预兆拖人入心魔幻境,甚至能操控修士的魔气。
陵州消失的百姓和修士,尸体上奇异的神色,还有客栈的偷袭,估计都是着了此道。
可是怎么做到没有一点征兆?还是在众多修士的眼皮底下。
夏歧稍一思索,忽闻空气微震,错身一让,一道野兽利爪挠痕撞在他刚刚驻足的地方,掀裂地上青石。
一名穿暗红衣袍的男子负手立在不远处,看到偷袭被夏歧躲开,有些遗憾地拂去袖上的灰尘。
“猎魔人与魔物真是般配,都这么喜欢不请自来。”
十方阁擅长御兽,驯服灵兽与之签订灵契,可以一起修炼与战斗。
此人是十方阁现任阁主的徒弟柳识,领阁中护法一职。一只两人高的黑豹立在他身后,目光狠戾,作势欲扑。
若说其他门派对猎魔人的态度是警惕,十方阁与霄山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魔物才清理完,就急着来偷袭,生怕魔物走得太快等不到猎魔人似的。
夏歧心里本就蕴着一股无名火,这棒槌像是撞在剑刃上,夏歧散漫杵着剑:“怎么,畜生来得,我来不得?”没有指名道姓,目光却似笑非笑,定定看着对方。
柳识收敛起漫不经心的神色,冷笑一声,巨大的黑豹抬起利爪,崩山裂石般朝着夏歧压下!
夏歧的额发被扑面而来的烈风吹开,他眼神不惧,手腕翻转握紧剑柄。
先前的幻境厉害的是自己的心魔,不是不经打的魔气——这一肚子火没处消,正手痒。
忽然一道清光而至,黑豹嗅到危险灵敏一躲,却还是被极快的剑气擦过前爪,倏地往旁边一滚,撞得墙身轰然倒塌。
柳识眼角一跳,目光蓦地阴沉,看到来人却一顿,又好整以暇地收敛姿态。
夏歧一愣,只见一袭月白身影落在两人中间,载川上寒芒未消。
清宴看着柳识,淡然开口:“魔妖兽不在此处,不要打偏。”
柳识是事端挑起者,又偷袭在先,倒是不觉得理亏,不过没必要因此和清宴起争执,他睨了一眼夏歧,转身无事发生般离开了。
清宴转身收剑,打量着夏歧,眸光沉静,如徜徉在深海的一段静谧月光,令人安心。
“无恙?”
夏歧呼吸放轻,他看着眼前的人,慢慢收回一身张牙舞爪的凌厉。
感知回来以后,眼前的景色慢慢恢复了色彩,处处生机勃勃。而在诸多精妙里,清宴依旧是最明亮的一抹光。
焦躁的心神慢慢被安抚,又生出些温软,夏歧挨过去点,低声控诉:“有,可把我累坏了,别人还要无缘无故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