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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足缘故。
王安石情愿之后暂停青苗法,便是认识到此时尚不具备令新法完全成功的条件。
「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介卿。」
回过头来,再忆起这句话,王安石承认自己的确曾经强求。那也已是许多年后了。
令人叹惋的是,元丰年后,赵顼亲自主持变法,却难具有王安石长年地方任职积攒下的经验与见识,更出于身份地位的不同,他们之间的理念到底是偏离了。
欧阳芾将养稍许,当日便随王安石一同回了家。
归了家后她也未闲下,过了没两日,便见一波接一波仆役抱了箱子往宰相宅邸里送。
欧阳芾指挥着下人将箱子暂搁于西北角几间厢房,王安石观着她收拾那些旧物,问:“缘何将之搬来?”
“叔父说了,旧宅子里的东西我想要的悉数予我,”欧阳芾笑眯眯展开一卷书册,“看,《伤寒杂病论》抄本,据说是孤本,内容较市面上的全了不少。”
王安石情不自禁接过,翻阅数页,果如她所言。
“叔父那里藏了好些孤本古籍,我尚未来得及细察,仅先搬了来,”欧阳芾拍拍衣衫灰尘,自箱旁站起,“喜欢么?”
讨赏似的语气。她去趟京中旧宅,旁的古董玩物、稀珍字画未拿,倒把欧阳修数千卷藏书挑挑拣拣携了来,王安石唇侧牵起:“嗯。”
他自然知是为他。
又道:“无需急于一时,慢慢收拾即可。”
欧阳修生前非但博览群书,更喜提掖后辈,桃李满天下,数十年的藏书若可传与后人,继续发挥功用,想来亦为其所愿。故王安石未作拒绝。
“还有叔父的文稿,”欧阳芾打开另只箱子,拾了几张墨笔书满的纸页,拂去皱褶,“在京住了好多年,手稿俱搁这边了,本说待我回京后——”
忽地顿住,“......替叔父运回颍州。”
声音沉寂下去。
“文垂千古,德芳后世,欧阳公一生当无遗憾,”王安石安慰道,“倘其在天有灵,定不愿见你为他悲戚哀切,以泪洗面。”
“我没有流泪。”欧阳芾道。
“是么,”王安石注视着她的眼眸,“便是在我看不见之处,也莫悲伤才好。”
欧阳芾长睫微眨:“介卿怎知......”
“我同欧阳棐往来过信件。”
“他竟未告诉我,”欧阳芾猛然醒悟,怪不得欧阳棐老跟她言王安石想她,她还疑惑为何他如此笃定,“太过分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是我让他勿与你提起。”王安石道。
“为何?”
“难道你知晓后,会同我实言么。”
“我不是不想介卿担心嘛。”
“反是你有理?”
欧阳芾嬉皮笑脸:“反正往后和介卿待在一块,也瞒不了介卿了。”竟有几分遗憾之意。
“介卿,我想将叔父的文稿编纂成集,”她道,“官家答应我,编纂毕的文集会收藏一份于馆阁,你说好不好?”
这是项大工程,数十年的文章诗词,兼墓志、碑文、书信、题序诸多篇章,分门别类、修订拾遗,需耗大量精力。
“你愿意,自然好,”王安石道,“可需我帮你?”
“暂时不需,需要时再找介卿。”欧阳芾爽快道,“对了,官家还答应了我件事,关于介卿的。”
“何事?”
“秘密,现下还不能告诉介卿。”欧阳芾故意吊他胃口。
“......你同官家的秘密?”
“嗯,”欧阳芾颔首,“放心,与新法无关。”
“我未作此想。”王安石解释。
“介卿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素以调侃他为乐,欧阳芾欢快笑起来。
“所以,这是甚么?”
院子一角,几人围聚于阶梯状的四层漏壶前,水流自高至低徐徐下漏,最低一层飘着浮舟,舟上竖刻漏箭。
“此为我自创浮漏,乃以燕肃之‘莲花漏’加以改进而得,”沈括略抬臂,向欧阳芾介绍道,“此一层为求壶,作供水用,其下为复壶,复壶之下为建壶,水位积至复壶侧面漏嘴即溢向废壶,如此可使复壶中水位恒定,从而使流速恒定。”
“原来如此!”欧阳芾恍然大悟,“水压恒定,刻漏流速方稳定,报时方才准确。”
“水压?”沈括及其妻子张氏异口同声。
“便是存中所言水位影响流速之因。”欧阳芾向几人大略解释,又辅以现实例证。
沈括身后,原本默默无言、仅听三人攀谈的男子笑道:“无怪此前沈司监言,欧阳夫人定能瞬间领会他意。”
“咦,存中这么看得起我?”欧阳芾弯眸。
沈括摸头:“当是夫人看得起括才是。”
“存中不必谦虚,其实我仅是个半吊子,存中才是我们的大科学家。”欧阳芾不吝夸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