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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他。
他深深作一吐息,道:“你想我怎样做。”
“子宣与吕嘉问不睦,介卿可将他换份差遣,让他去做别的事,你莫疏远他,莫赶他走好么?”
“......好,”王安石道,“我答应你,不疏远他,我在相位一日,便不贬黜他。”
欧阳芾笑逐颜开。
众人期盼的甘霖始终未曾降下。
自熙宁六年七月,至七年三月,河北、河东、陕西、京东西、淮南诸路久旱,饿殍遍野,灾民背井离乡,扶携塞道,羸瘠愁苦,身无完衣。
大量饥民涌进京城,或沿街乞讨,或堆于酒楼茶肆门口争抢剩饭,欧阳芾自马车内遥遥望见两名男子为争食而大打出手的情景,直觉触目惊心。
两府重臣为赈灾事日夜操忙,王安石案前堆满各地报灾的劄子,朝廷虽令拨款赈灾,然收效甚微,灾民仍旧源源不断涌现。天子易服减膳,数次赦免罪囚,以期上苍垂怜。
三月底,京师开始驱赶流民。
禁军挥舞马鞭,向着饥民追逐、叱骂、鞭打,哭叫哀嚎声充斥道路,不绝于耳。
朝堂上。
文彦博奏道:“连日来,数以万计灾民涌入城内,塞巷蔽街,而今官府又作驱赶,死者遗尸于道,伤者嚎啕于街,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惨烈景象,臣深恐引发民乱,酿成灾祸,望陛下明断!”
韩维奏道:“陛下忧闵旱灾,损膳避殿,此乃例行之举,恐不足以应天变。为今之计,还愿陛下痛自责己,下诏广求直言,以听下情。”
赵顼沉默。各路灾民暴增,他忧心如焚,然罪己则承认为政有失,对天子而言不吝为一种难堪。
他允了臣子所提“倾力开仓赈灾”“率众祈雨”等建议,对罪己一事则持保留态度。
崇政殿。
赵顼向王安石请求意见:“卿向不以天变为忧,然此次旱情为本朝开国以来罕见,朕不得不惧,此为天象示警。”
“回陛下,水旱常数,纵尧舜在位时亦不可免,陛下自即位来年年丰收,今偶遇旱灾,非异数,更无关为政得失,但倾力救济即可,毋须过分忧惧。”王安石语含安抚。
“岂无关为政得失,”赵顼心乱如麻,不觉声厉,“朕恐灾害如此严重,正因人事有所未修。”
心知人主情绪不佳,王安石叹了口气,不欲继续辩论。
四海黎庶,俱为皇帝子民,教赵顼如何不痛心,然由此对新法产生怀疑,绝非他所愿见。
“冯京、王陶二人言,大旱而盗贼四起,人心惶惶,极易民乱,”赵顼道,“近日契丹使者因边境纠纷多次来访,朕恐内忧外患,一并爆发。”
“回陛下,天下惟有因人主失计而致乱,未有仅因旱灾而致乱者,”王安石答,“贤才在位,纵大旱亦可除盗贼之乱,臣恐陛下所用,未尽贤才而已。”
历来天变皆被认为与人政相连,海内承平时,赵顼可听他的道理,灾荒凶猛时,他的辩驳又能为赵顼接受几分。
同一日,未出政事堂,皇帝降下罪己诏的消息便传来:
“朕涉道日浅,晻于致治,政失厥中,以干阴阳之和。乃自冬迄今,旱暵为虐,四海之内,被灾者广......
......意者朕之听纳不得于理欤?狱讼非其情欤?赋敛失其节欤?忠谋谠言郁于上闻,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众欤?何嘉气之久不效也?
应中外文武臣僚,并许实封言朝政阙失,朕将亲览,考求其当,以辅政理。”
归了家,天已暗沉,欧阳芾仍未回来。
问下人,则道:“夫人整日皆在施粥棚里,此刻应未忙毕。”
温家画楼东侧,长长队伍直至戌时方略有缩减。
欧阳芾挽着袖子,并温仪携同相府数十家仆,为排队的饥民盛添饭食。
斜对面,酒楼上几位官宦人家的娘子摇着纨扇下望。
“作秀罢了,”一名头戴珠钗,蛾眉淡扫的娘子道,“不知是作给官家看,还是作给灾民看。”
“自是作与百姓看的,”另一位娘子于座中笑道,“宰相夫人深明大义,亲设粥棚施粥,可不教人感动。”
听她明显酸溜溜的语气,对面年纪稍长的娘子勾唇:“旁的不论,人家拿自个儿家中积蓄扶灾济民,单这一点便是你等追赶不及的。”
“姐姐怎帮她说话,她夫君打压姐姐丈夫时,也未见她替姐姐说话。”
“傻瓜,一码事归一码事,此为国难,你若于国难时有欧阳夫人这般觉悟,我也如此替你说话。”
“......”
夜色昏黑,施粥棚下,欧阳芾揉着酸痛的肩颈,朝趋步来的婢女摇了摇头,又向掌事的下人吩咐些甚么。
一抹削长如竹的身影驻足棚前,温仪瞥见,捅了捅欧阳芾。
“——介卿。”欧阳芾扭头,眸里亮了一亮。
“累么?”王安石问。
“累是应当的,”欧阳芾微微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