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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皇帝终于下诏:
近设制置三司条例司,本以均通天下财利,今大端已举,惟在悉力应接,以趣成效,其罢归中书。
沉铅色的天幕将最后一丝金辉掩蔽,掌灯时分,欧阳芾闻仆役通传,前往门院,看见抹素净白袍立于门口。
“官家?”欧阳芾诧异不已。
马车旁身着便服的宫人敛息立侍,赵顼抬眸,英挺隽秀的眉目沾着稍许茫然,听见唤声,方如梦初醒般道了句:“夫人。”
“官家为何不进去?”欧阳芾步至跟前,关切道。
“朕......”赵顼滞涩,“王卿在否?”
“在的,”欧阳芾答,俄而笑了笑,“官家怕见到他,还是怕见不到他?”
“我——王卿应当不愿见朕。”
欧阳芾心底叹了口气:“官家来都来了,难道便站在此处不动么。”见他仍不挪步,伸手去牵了他的手臂,将他半拉着领进庭院。
王安石甫出屋门,便见欧阳芾携着道熟悉身影往这厢步来,面色骤变,瞬时扭头回屋。
“夫君。”只闻嘭然一声作响,房门紧紧闭阖,赵顼就立阶下,望着欧阳芾至门跟前轻敲了敲。
“夫君,官家来了。”欧阳芾贴着门扉道。
“臣身体不适,不便面圣,望陛下恕罪。”门内传来沉肃冷静的嗓音,并无开门之意。
欧阳芾看了看阶下面怀不安的赵顼,继续道:“官家有话同你说,夫君先开开门好么?”
“陛下何话欲对臣言,可于朝堂上告知臣,臣之言,亦已在朝堂与陛下道尽。”
“王卿还在怪朕,未与卿商议便罢条例司么?”赵顼艰难开口。
“条例司当置当罢,俱出于陛下一言而已,臣万不敢责陛下。”
嘴上说着不敢责,却连门也不予对方开,若让旁人见了,恐又怒斥王安石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欧阳芾连敲数声,反复好语,皆未改其心意,无奈回视向赵顼,月色下拉长的黯影纤细孤寂,融在一方迷蒙幽微的夜里,默然无声。
“官家不若先回去,”欧阳芾思虑道,“夫君今夜怕是不会气消。”
闻出逐客之意,赵顼面色颓败,语调带了无法控制的祈求:“......姐姐......”
欧阳芾陡怔。
厨堂飘荡开袅袅炊烟,滚水翻腾后又消褪下去,赵顼坐在案边,看着欧阳芾将一碗素面端上。
“官家饿了罢,家里热食不多,只能请官家将就下。”欧阳芾将筷子递予赵顼。
“无妨,”赵顼安静道,“朕在王府时亦常吃娘娘煮的面。”
厨堂里下人皆已屏退,欧阳芾望着赵顼用筷子捻起细面,搁进口中,问:“味道怎样?”
“很好吃,”赵顼露出清浅笑容,“多谢夫人。”
好吃是因温暖,这是他今日头一回笑,化开了郁结在心的不安,流经四肢百骸的暖意令他终于可以重新动弹。
欧阳芾笑道:“那官家便多吃些。”
摸在瓷碗边缘的指尖摩挲少许,赵顼视线落在碗中:“夫人不怨朕么?”
“何事怨官家?”
“朕未与王卿商议,便罢了条例司,夫人应当知道。”
欧阳芾须臾凝滞,而后微不可察地叹息:“官家都可怜到唤我姐姐了,我还如何生官家的气。”
“......”
“官家有官家的难处,妾身明白,”欧阳芾道,“妾身斗胆,想问官家一句,官家还信任夫君吗?”
“自然信任。”
“那官家还愿意继续推行新法么?”
问题已经逾越尺度,赵顼心里清楚,然对于尺度一向敏感的他,今夜已自己逾越了数次。“自然,”他道,“王卿于朕心中当为师臣,朕一人难以力挽狂澜,王卿不在,更无他人可以助朕。”
“好,”欧阳芾干脆道,“官家一会儿要把这话再说一遍。”
“......甚么?”
惊鹊扑朔飞起,枝桠陡颤,片刻后,屋外再度恢复阒然无声。
王安石端坐案前,正书着一道劄子,闻见窗外欧阳芾的声音:“官家纵赔罪也无用,夫君是不会原谅官家的。”
“朕知王卿气恼,王卿可斥责朕,然万不可出外不理政事。”
“夫君心意已决,不日便会自请外任,官家留不住夫君,往后还请官家另请贤能罢。”
“......王卿为朕师臣,朕自即位以来未尝闻道,王卿不吝悉心教诲于朕,倾力辅佐朕更易法令,振作风俗,王卿一日不在,朕一人断不可能办到。”
“官家只是需要夫君,非拿真心相待,想用则用,不想用时便弃了夫君,如此薄情寡义,夫君缘何还要辅佐官家。”
王安石皱眉。
这一句在两人计划之外,赵顼惊诧视向欧阳芾,唇颤了颤,被逼出回答:“朕将社稷托付于卿,凡事皆与卿商议,悉听卿言,未尝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