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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望舒哼声笑道:“弄拙成巧了吗。”
“哇,理直气壮到没有半点抱歉。”艾叶拧着鼻头皱出几层褶子凶他,即便眼中满满都是欢喜。
“顾望舒。”
“嗯?”
“真好。”
顾望舒咯咯发笑,侧眼看直视自己,目光炙热更胜万丈霞光的艾叶,明知故问。
“好什么。”
“好在,千辛万苦,终于把你骗到手。”
“得了吧,是我自愿跟来的。就你这傻狗脑子,骗谁呢。”顾望舒说着,背手走向崖边,去望这雨过天晴的落日熔金盛景。
“没想到,人间还能有此绝景。”
艾叶比肩握紧身侧人,也将视线落于满目錾金,道:“世间种种绝色,我定会带你看个遍。”
顾望舒悄悄看了艾叶一眼,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眼前人爱护至此,以至于情难以堪,想不通的,再到干脆不去深究。
“你……没事吗?”望到失神,不由呢喃出声。
“什么事?”艾叶疑惑转头,又低头检查自己手脚一圈,干干净净也没什么受伤的样子,何出此言?
“我是说,私自解除禁锢昭告天下这事。”顾望舒全心担忧,“这般定是有你的理由,细究不知好是不好便作罢,只是多次濒死的危机也秉性不解,那就是你比命还看重的东西。此番为了我……”
“当然有事。”艾叶转脸,洒半边金辉在身。“不就是人间动荡,可那关我们何事。你与正道决裂,我又不志在成仙,与世隔绝的过我们团圆就好。再烂的摊子都会有人收的,人间亡不掉。”
顾望舒强颜欢笑:“是啊,人间亡不掉。”
是亡不掉,毕竟天神总不会坐视不理到最后一刻吧。
“所以啊,宽心吧!杞人忧天顾老神仙!”艾叶摇摇顾望舒胳膊,慰藉似的转音道,“禁锢是比命重要,可你也比那禁锢重要得多!”
直言爱意这种事上,顾望舒固然说不过他,只能默然一笑。
“是你哥吗?”顾望舒放目最后余晖发问。“在你身上下禁锢的人。”
“嗯……”艾叶带着犹疑应答。“顾望舒,想问就问吧。事到如今我们互相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何须揣测不安。”
“那,那位是个什么样的妖啊,仅凭一滴心血便能压你这洪荒之力成虚,这世上超乎想象的存在还真多。”
“我哥……是天养妖兽,昆仑灵气凝出的根本,是长兄如父,养我大的人。”艾叶似有回忆放远目光,却在顾望舒眼中看出他丝丝悲切。“不是亲哥,若细算其实谈得上养父,只不过……自我成了妖王之子,便叫不得了。”
“那他定待你甚好,不然怎么养得出你这么漂亮,千来岁还如此天真纯洁的小妖怪啊。”顾望舒笑说,“不容易的,肯定有什么都替你挡着。”
“是啊。他待我好,却是……太好了。”艾叶挑眼叹出愁思,“太好了,也会受不住的。”
顾望舒看出他本不想回忆,只因自己询问才不得不作答。于是抬手揉揉艾叶落肩的发,“话说回来,这儿真的是绣谷林?”
艾叶立刻来了精神笑应出话,“你到过的绣谷林离这儿还远着呢,当下放眼整片都属绣谷。要说绣谷林是人迹罕至,那我们这儿就是,与世隔绝的!”
“可你怎么能短短几个时辰,从荆河到这儿行千里的!”
“顾望舒,我说过的,我可比你想象中厉害得多!”
群山笼了最后一层丹艳,却非陷入绝境黑暗,更是一轮巨大圆月玉毫烨烨,在这山间愈加唾手,照得世间清冷寒蝉。
短暂的走神中,艾叶忽然跻身顾望舒身前挡了视线。顾望舒本站得离崖边近,身前容不下一人位置,艾叶如此危险绕身,半个脚跟都悬在万丈之外,吓得顾望舒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环住贴紧面前,略带忿意低斥:“艾叶!不要命了!”
“小妖怪,”艾叶故作神秘笑靥满面,“送你个礼物。”
顾望舒不敢松手,听艾叶脚下崖岸碎石骨碌滚下,更没了兴趣紧张发话:“要什么礼物,你先回来!”
艾叶趁机使劲扑进顾望舒怀中,推得顾望舒倒退几步才把人抱紧,却在艾叶一头埋进顾望舒颈窝时,没了遮挡再得视线的眼前闪现大片开阔夜空,竟在遥遥天际间,窥得点点红光徐徐升入长夜,于一轮十五玉盘上映出万千绰约光影,薄云下烛光团徽成浅淡金红,将那恒古不变的远山水墨染成鲜活的,灵动的,灿烂的!
顾望舒在讶异中看呆了眼,连背脊都挺到僵直,被这绝美景色触动到失语,听艾叶再抱紧几分,勒得两人间再无缝隙,才心满意足脉脉道: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顾望舒,岁安。”
顾望舒心间剧烈一颤,像被推倒了什么墙,洒下漫天银辉流进肺腑,这股暖流浇得人发涨酸涩,是个酸甜苦辣五感交集,瞬间喉咙生了锈,硌得火辣发疼。生来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好像积攒了二十六年的冤屈苦楚失意难过在瞬间混杂了幸福欢畅游弋而出……玉睫翕动,倏忽盈满泪光。
喉咙哽堵得说不上话,一字一顿强压这情难自控的古怪心绪,他在打颤的双唇张合数次后,勉强抑住抽咽回他:“今日……不是我生辰。是为……何意?”
“可你不知自己生辰,不是吗?”艾叶埋脸在他雪白肌颈轻柔道来,“顾望舒,堪透经书道法,为他人算尽八字命理,却不知自己今昔为谁。不苦了,不苦了。我的小妖怪啊,有我,今后不会再让你如此苦命了。”